当时,全校师生都积极参加运动,划分为誓不两立的两派,不闻不问的“逍遥派”和在两派之间保持“中立”的人极为个别。我们研究所的人也分为两派,参加“人大三红”的人很多,参加“新人大公社”的人较少。我是参加“人大三红”这个造反派组织的。当时认为,我是响应毛主席和党中央的号召,参加“文化大革命”是为了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应该起来造反,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进行斗争,而不能做“保守派”。我虽然参加了造反派,但并不是冲锋陷阵的激进分子,也不是领导众人的为首分子。我积极参加揭批校领导郭影秋的斗争,但是有一次郭影秋来我们研究所当面接受教职员工批判和质问时,我却有点胆怯,找了一个离他远一点的位置坐着,不敢面对面地对他提出质问和进行批判。我们研究所的人起来造反比较早,在学校里的影响也比较大。例如研究所有个人贴出一张大字报,揭发批判经济系的领导,这被认为是全校第一张大字报,当时很有名。后来,我们研究所造反派有几个能力强、点子多的人到造反派总部去了,在那里出谋划策,掌握全局,被戏称为“人大三红”总部的“影子内阁”。在这种情况下,我一度成为我们研究所“红卫队”的队长,负责所内造反派的具体事务。当时,我也写了许多大字报,其中一些面向全校、较有分量的大字报,就是在“影子内阁”个别成员的启发和帮助下完成的。
到1967年,人民大学两派之间的矛盾和斗争迅速升级,发展到“文攻武卫”的程度,校园里多次发生武斗。当时的形势十分紧张,双方划分势力范围,彼此戒备森严。一派的总部在教学三楼,另一派的总部在新图书馆楼,两个楼相距百米左右,本来互不干扰,但两派都用自行车内胎做成大弹弓,进行强力对射,结果双方大楼相对一面的窗玻璃全部破碎,无一幸免。还好,我住在“东风二楼”,这里属于“人大三红”的势力范围,比较安全。但是有个时期,每天晚上8点钟以后,我们“东风二楼”的大门都被锁上,禁止通行。楼里住家有个别人要进出,必须通过二层楼梯间窗户外架设的一个木梯子,艰难地爬上爬下,才能成行。这让大家感到十分不便,人人心里忐忑不安。恰好,有一次我玉泉哥哥从上海来北京,顺便到人民大学来看我。那是个白天,我陪他在校园里散步,随意参观校容。我们两人走着走着,忽然背后来了造反派的一群巡逻队。他们几十个人排着队,全副武装,头戴铁盔,手拿长矛,雄赳赳气昂昂地快步走过来。我们两人大吃一惊,急忙退让到远远的一边,静候巡逻队离去。此事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有一个时期,我们去教工集体食堂吃饭,一开始都有炊事员领着大家高声背诵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毛主席语录)。这在当时成为一种必须举行的仪式,在此之前食堂不能开饭,在此之后才开始卖菜卖饭。当时,人们派性十足,容不得他人说三道四。我们苏联东欧研究所图书资料室有个外文翻译工作者,是个“右派分子”,名字叫许惠尔。他虽然没有资格参加某一派组织,但他强烈反对“人大三红”,他有时署名写大字报批判“人大三红”,有时在“人大三红”的大字报上用钢笔批注,进行驳斥,他还公然写上自己名字。当时有人气愤地说:“一个右派分子,竟敢这样做,真是太猖狂了!”他的儿子也来学校贴大字报批判他,甚至表示要和他“脱离关系”。有一次,学校后勤部门的一些工人把他抓住,进行批斗,还请我们研究所的人去主持“批斗会”。由于许惠尔态度强硬,工人们极为愤怒,于是对他进行殴打,事后还把他关进一间屋子。谁也没有料到,当天夜里许惠尔就死了。为此,北京市公安部门把我们研究所主持批斗会的那个人关押起来,进行审查,使他承受了两年的牢狱之灾。但因他自己并未动手打人,而且对打人者进行过劝阻,所以最后被无罪释放了。这可是我们研究所当年发生的一件大事,至今仍使人感到十分遗憾。
参加“文化大革命”
由于形势越来越恶化,学校党政部门已经瘫痪,北京市就向各个高等院校派出大批工作队,力求控制局面。人民大学也来了工作队。我记得,我们研究所先是来了工宣队,但派来的普通工人很难适应大学的环境。为时不久,就换来了军宣队。军人素质高,纪律性强,有办法对付知识分子,能够控制局面。所以,军宣队很快掌握了人民大学的领导权,并延续到“五七干校”时期,直到人民大学停办,甚至人民大学停办以后的善后工作,也是军宣队领导操办的。
后来,我也进行过反思,认识到整个“文化大革命”的确是错误的,给党和国家造成巨大的损失。我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也犯有错误,参加整治了一些无辜的人。例如有一时期,我们研究所把几个所谓有“历史问题”的人当作“专政对象”,强迫他们交代问题,作深刻检讨,而且限制他们的行动自由。当时我也是这个“专政小组”的成员,几乎每天都把他们召集起来,进行“训话”,要他们“老实交代”,并严厉地批判他们,要他们“伏伏贴贴”。当然,我没有动手打过人,但对他们的态度很粗暴,实际上侵犯了他们的公民权利。我还写了许多揭发批判我们研究所领导的大字报。例如,我们研究所的党总支副书记郭牢固(女),她的丈夫是学校法律系的教师范明辛,过去有点历史问题,早已向组织交代,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我写的大字报一开始就进行人身攻击,说郭牢固是“历史反革命的臭老婆……”后来她在会上流着眼泪说:“当时我跟范明辛结婚是经过党组织批准的……”此事我至今记忆深刻,并为此深感内疚。同时我也庆幸自己,觉得自己运气比较好,在“文化大革命”中没有受到什么冲击。我虽然给学生上过课,但并未遭到造反派学生的揭发和批判。而在当时,有些教师,甚至有些辅导员,就曾被造反派学生“批斗”过。我并非著名人物,所以在两派斗争中也未受到对方的伤害。后来大抓两派组织的所谓“五一六分子”,也没有牵连到我。总之,我在那场“文化大革命”中没有挨过整,是平平安安度过的。之所以如此,除了运气比较好之外,可能和我的性格也有关系。我比较内向,不爱抛头露面,不敢冲到前面去,不敢到大会上去发言,什么事都愿意随大流。像我这样的表现,看来没有什么出息,成不了名人,当不了官,但也不会犯大的错误。不知这种看法是对还是不对。
下面简要地谈谈我的婚姻和家庭情况。我在大学学习期间,没有考虑婚姻恋爱问题,从未交过女朋友。看到有些同学在毕业前后纷纷走进婚姻殿堂,喜结良缘,举行婚礼,我也没有动心。在毕业留校以后,我在一些同事和好友的热心帮助下,也开始结交女性朋友。那时,北京大学的王坤和我关系很好,他对我的婚事很热心。有一次,他介绍了一位即将从北大毕业的女生给我认识,见面后,我觉得那人还不错,但是对方不愿意。在几年之间,我先后交往过七八个女性,但都没有成功。有几个是我自己不满意,或者起先比较满意,后来因种种原因不满意,最后吹了;有几个是我比较满意甚至很满意,但是对方不满意。我心里清楚,自己虽然是大学毕业,而且是高校教师,有一定的优势,但是我身材瘦弱,外貌欠佳,难以讨人喜爱。所以,有的女性初次见面就婉言拒绝,有的女性则在交往一段时间后加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