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
字号

我的故事--金维克回忆录 第3节

点击:

父亲故于2000年11月19日,享年81岁。他卧床5年,后来由于脑血栓导致的偏瘫,已基本上不能行动,不能说话,但头脑一直是很清醒的。我们和他说话,他会用点头摇头表示。在这些年里,先是我和弟弟(哲民)轮流陪护,后来雇用了一位保姆照顾。

我的父亲

导致他去世的直接原因可能仅仅是受了一点凉,开始时并没有发烧,但第二天突然高烧到39.8℃。我们急忙请来北京流动医院的医生,经检查确认是肺炎。打了两天点滴后气息却逐渐微弱下去,直到离开人世。去世前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句遗言。

即使在“文革”中最痛苦的日子里,他仍对党怀有很深的感情。母亲告诉过我们,支撑父亲活下来的,是无论“造反派”们如何对他批斗、打骂,但始终没有(也许是忘记了)开除他的党籍。母亲也一直以“你可不能自杀,否则就是叛党”来鼓励他活下去。那时父亲每个月要做的第一件事仍是交纳党费。

遍阅十年动乱的历史,我感到后怕。假如当时“造反派”们再稍微激进一点,残酷地摘掉父亲头上共产党员的帽子,那么父亲很可能早就离我们而去了!

父亲去世后的骨灰葬在丰台区太子峪陵园。我们特意选了一处朝阳的、山坡上的墓穴,每年清明前后都会前往祭扫。

我的母亲

在户口本上,我母亲陈殊珉的生日是1919年9月9日,但实际上她出生可能还要早两年,日期似乎也不对。但由于无从查证,就只能将错就错了。

据母亲说,她的祖上是安徽歙(shè)县人,但上两辈以来就一直在北京生活。我的外祖父叫陈宗涛,我上小学以前由外婆带着我到崇文门外看过他。

母亲是货真价实的汉族,小时候家境也不怎么好,用母亲自己的话说,就是租住的房子越来越小,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少,经常去当铺,但只有去送当而从来没有赎回来过什么。母亲小学毕业后赶上河北省立通县女子师范学校(以下简称“通县女师”)招生,就和她的同学毛世惠(我们称“毛姨”)一起去报考,幸运地都被录取。毛姨比母亲大两岁,与母亲是八十多年的朋友,直到晚年还互有来往。 

 

 母亲在八十多岁时写的自传手稿

通县女师属于师范学校,不仅不收学费,而且食宿全免,每月还能发一点伙食费的结余。母亲把钱攒起来,过一两个月就能给家里买一袋面粉,当时的母亲肯定特有成就感。

母亲从通县女师毕业是1937年,“七七事变”前夕。母亲先当过几年小学教师,1942年考上了北京电业局(后称“北京电业管理局”、“华北电业管理局”等),在北新桥收费站核算股当了一名职员,而毛姨却在小学教师的岗位上一直做到退休,最后成为一名经验丰富的高级教师。

解放后,随着建设的发展,电力部门很快壮大起来。母亲因工作表现突出,1953、1954连续两年被评为局级劳模,不仅在单位开大会、挂奖章,而且还有一队人马敲锣打鼓到家中贴喜报,那壮观的场面我至今仍有印象。1955年,母亲被任命为营业所用户服务科的副科长。后来可能是因为母亲念过师范,又被调到局里人事处教育科,负责职工教育工作。再后来,她退休前十几年的职务一直是教育科科长。

母亲是1952年入党的,比父亲还早一年。她的文章写得很流畅,毛笔字、钢笔字也很漂亮,至少比她两个儿子都强。我上中学时经常带回家一些红红绿绿的纸,请母亲给学校帮忙,用正楷写上马、恩、列、斯、毛的语录。

母亲只有一个弟弟陈汉伦,早年做会计,但能书会画,隶书篆字都很精通,还会篆刻,我至今还保留着舅舅给我刻的一枚寿山石的印章。

由于舅舅家和我的几个叔叔家的经济条件都不怎么好,有的子女比较多,负担重,相比之下,我家的条件稍好一些,因此母亲经常给他们一些帮衬。

由于父亲工作忙,所以我和弟弟的教育问题都是母亲过问,开家长会一贯是母亲做代表。但母亲平时没时间给我们做饭,有好几年我和弟弟的中午饭都是拿饭票到母亲单位的食堂去吃。当时母亲工作特别忙,似乎从来没有按钟点下过班。到了晚上,我和弟弟都睡下了,母亲还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给我们补袜子。

为什么这个场景至今记忆犹新呢?是因为那时我们的袜子每天都破,所以每天都要补,直到补丁摞补丁,实在没法补了才能“报废”。20世纪50年代中国还没有化纤,所有的袜子绝对是毫不掺假的“纯棉制品”,哪里经得住一个初中生、一个小学生的整天奔跑折腾?记得我家有一大一小两个木制的“袜板”,就是专为补袜子用的。如果保存至今,大概也该有些文物价值了。

“文革”开始时,我还在法国留学。弟弟刚上初二就和同学们一起去“大串联”,乘火车一直玩到新疆,一个多月音讯全无,母亲几乎急死。后来他带着一身的“革命虫”(虱子)回来了,母亲顾不上责骂,赶快烧开水让他洗澡,洗烫衣裤。说起串联的收获,他念念不忘的只有新疆的“馕”非常好吃。

 

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前。

当时我上初一(12岁),弟弟上小学一年级(6岁),妈妈那年39岁(1958年)

1968年,弟弟响应号召去内蒙古哲里木盟插队,那年他16岁。我家4口人当时分散在4个地方:我在唐山的部队农场,弟弟在内蒙古,父母虽然都在河南的五七干校,但不是一个单位,也不在一个县。

大概在1972年前后,母亲得知华北电力部门所属的保定工区招收工人,就千方百计地想把弟弟弄回来。她过去很少出远门,偶然的出差也大多是和同事一起走,一向属于被照顾的对象。但这次,五十多岁的她马上买了一张去通辽的火车票,一个人连夜就赶到哲里木盟去了。

我的母亲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错,尤其是“牙好胃口也好”,直到八十多岁了还能上街买菜。但她属于“过敏体质”,对几乎全部西药都过敏,一旦受到感染,治疗起来就很困难。几年前她在一场感冒后继发感染,虽经抢救脱险,但从此便卧床不起了,不仅耳朵听不清声音,脑子更日渐糊涂,甚至有时连我和弟弟是谁都分不清楚了。我和弟弟只好请了保姆日夜照顾她。我不论有多忙,每周都去看望她两次。

到今年(2011年),母亲已经92岁了,令我最担心的是:母亲脆弱的生命还能支撑多久?

我的弟弟

弟弟哲民属龙,生于1952年5月9日,比我小6岁。我上初中时他刚上小学。我高中毕业到法国留学时他刚小学毕业,还没上初中。那个年代,夫妻只有两个孩子的很少,兄弟俩间隔6年的更属罕见。

电管局大院有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年岁稍大,据说是保卫处什么干部的儿子,可以算他们的“头儿”。弟弟小,经常受他欺负。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看到弟弟又在哭,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马上下楼去找那个欺负人的小子。见到后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本想一顿耳光扇将过去,让他也尝尝“五指山红”是什么滋味。但见他早已吓得浑身打颤,不由得动了怜悯之心,到底也没有动他一根指头,只是教训他:不准再欺负人,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得到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