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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金维克回忆录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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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各庄中学的老师们都很敬业,和我关系比较密切的有胡念中(北京师范学院毕业,数学老师,酷爱篮球和长跑运动,后调到良乡中学直到退休)、周际平(北京师大女附中高材生,数学老师,恢复高考后考上北京理工大学数学力学系,后留校任教,当了教授)、朱荫坡(北京师范学院毕业,语文老师,后调到北京对外经贸大学任教)等。

大概是1973年,“白卷先生”张铁生和“造反小将”黄帅的事迹登上了“两报一刊”,教育界掀起“反回潮”之风,公社文教组派下“工作组”对豆各庄中学进行“整顿”,以老申为首的教师们遭到批判。这时的课就更没法上了,很快我也被调到长阳中学。

长阳中学位于长阳公社,是房山县离市区最近的学校。长阳公社当时叫“中柬友好人民公社”,西哈努克亲王还来过几次。也由于这个原因,在北京市中学恢复外语课的同时,这所中学开了法语课(柬埔寨曾是法国的殖民地,当时的官方语言为法语)。

我在这所中学工作的时间只有一年多,但法语课的教学任务不重,所以还主动兼任了一个班的化学课。

这个中学的西侧是一大片空地,架设着许多高大的天线。后来得知那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短波发射台。在这个学校里没法用收音机,因为无论拨到哪个波段,发出的总是那一个电台的声音——电磁场实在太强了。一个老教师还告诉我:这不算新鲜,有一个冬日,教师宿舍的炉子上烧的水开了,壶盖居然都能“唱”起来,可以听出电台在播报新闻。

难忘的上方山之旅

大概是在1972年的秋天,我在房山县豆各庄中学当教师期间,和同事胡念中相伴游览了一次上方山。几十年来我到过许多中外名胜景点,但唯有这次游览令我至今记忆犹新。

上方山位于房山县(现房山区)周口店西南方向,是一处享誉中外的风景区,自古以来就有“南有苏杭,北有上方”之美誉。我到房山县教书之前已对其仰慕已久。

胡念中比我大3岁,1966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学院(现首都师范大学)数学系,当时也尚未成婚。他家在四川成都,在北京好像只有一个舅舅,所以每到周末,其他老师都三五成群地进城回家,他却经常一个人留在学校里。一提起去上方山玩,我俩马上一拍即合。

那时北京郊区的交通不便,上方山离我们任教的学校大概有30公里,但我们年轻,根本没把这点路程当一回事。在一个星期日,我们起了个大早,骑上自行车就出发了。

一路上我们经良乡、阎村、周口店、天开,早上8点多即到达了上方山脚下的圣水峪村。我们把自行车往一个部队的篮球场一锁,俩人便准备登山。

没想到,让人如此心仪的上方山,一见面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

由于我俩都没来过,因此不认识上山的路。我们转了半天也难觅其径,只得问一个赶着一群羊的农民:从这里能上山吗?那人抬头看了我俩一眼,说:能。于是我们便不假思索地开始了攀登。

大概20分钟后,我们早已手脚并用、呼哧带喘了,总算到了一处勉强能容两人站立的大石头上。向上一望,只见千仞绝壁,根本看不到山顶;探头向下看去,也只是直上直下的突兀怪石。远处的村落、树木虽清晰可见,但人影已如蚂蚁一般。

俗话说:下山倒比上山难。因为向上攀爬毕竟还能看清面前的土石草木,而如果想向下,则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伸脚。眼前严酷的现实告诉我们:要退下去已绝无可能,唯一的选择是继续向上。喘了几口气之后,我们果断地开始了更加危险的攀登。每爬一步,都要仔细看清下一步的落脚点,要试试手里抓的树枝和杂草能否禁得住我们的体重。

我一边爬,一边琢磨:那个农民怎么告诉我们这里能上去呢?稍一思忖,终于恍然大悟,发现关键问题还是我们问错了人——人家是放羊的,而且放牧的是山羊!如果当初问的是一位老大爷或老大娘,肯定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于是,我们只能横下一条心,你拉我拽,嘴里互相不停地叮嘱对方“小心小心”,又攀爬了约半个小时,终于到达了半山上的一块平地。互相一望,还好,除了手被草木勒出了几个口子,衣服上蹭了不少土之外,其他部位基本上完好无损,只是后背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后来每次想起这段经历都有些后怕:幸亏当时我俩的身体都不错,否则差一点就要为年青人的鲁莽而付出惨痛的代价。因为那时我们已有好几次处于“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境地了。

四周打量了一番,我们才明白,其实登上方山根本无需如此冒险,前面本来就有一条蜿蜒的石阶,一头通向山下,另一端直达山顶。这条石阶是当年在山上修行的和尚道士们长年累月修筑起来的,可能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只怪我们在山下时攀登的欲望过于急切,匆忙之中没有找对方向。细想一下,如果上山如此艰难,那么山上的那些庙宇如何才能建成?

说起庙宇,眼前的景象不禁令人唏嘘。

上方山本是佛教、道教圣地,传说原来山上大小寺庙多达72座,最早的建于隋朝,大多数都位于这条石阶小路的两侧,直到“文革”前还有不少和尚道士在其中修行。但到了1966年,“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狂飙骤然袭来,北京城里的一队红卫兵开到这里,掀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破四旧”运动。

他们手持铁锨、棍棒,先把和尚道士们统统赶下山去,向他们宣布:你们成天吃斋念佛,是搞封建迷信!你们不劳动(其实那时的寺庙都在山上开垦了一些土地,大多数和尚道士们每天都要干活),是不劳而获,就是剥削!红卫兵小将勒令你们自今日起一律还俗!每个生产队分几个,群众监督,劳动改造!

赶走了和尚道士,下一步就是彻底捣毁“封建老巢”。首先遭到灭顶之灾的是寺庙中的经书和神像。小将们把经书搬到庙外,点起了熊熊大火,据当地农民回忆,那时的上方山上到处浓烟滚滚,遮天蔽日。至于那些庙里的神像,别看它们个个威风凛凛,如凶神恶煞一般,其实都是泥土塑的,根本经不住革命铁拳的沉重打击。不消几日,统统成了一堆堆渣土。

但有的庙宇中的经书太多,实在烧不过来。于是小将们又发明了一个更简便的“除四旧”的办法。因为大多数经书都是在一长条宣纸上写成的“折子”,宽约一尺许,长有两三丈,两端各粘有一块精雕细刻的硬木,折叠后插在用绸缎裱糊的封套里。只需抓住一块木板,用力一甩,那沉甸甸的硬木就旋转着、带着一长条经书飞上了树梢。据说当时漫山遍野的树上都挂着一条条的经卷。

难忘的上方山之旅

红卫兵小将的造反行动相当彻底,几天后,山上已经没有一个僧人,没有一座完整的寺庙,没有一部完整的经书。

“文革”初期的疯狂过后,上方山又来了一拨又一拨的旅游者。他们开始时在寺庙里宿营,那些没有烧完的经书就是上好的柴草,生篝火,做饭,用的都是记述着佛道经典的经卷。后来经卷烧完了,就开始拆庙宇的门窗。随后,山下的农民也发现,居然这些神仙的居所也是可以任人拆的,于是没过三两天,所有的庙宇门窗统统被拆光,连成块的砖石也被搬下山去,成了农民盖房的建筑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