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的是那几个来自法语国家的孩子。其实要论口语或词汇量,他们的水平远在我们这几个教师之上,这可怎么教?反复分析后得到结论,就是他们虽然口语不错,但语法却几乎一塌糊涂,因此我们的课程主要是纠正他们的语法错误。
于是,我们就从外国报刊中选文章,自编教材,开小班,专门给这几个学生上课。
有一次,吴增田在纠正那个塞内加尔大使的儿子的语法错误时,那个孩子不服气,和老吴顶了起来。第二天大使专门让秘书给老吴打来电话,向老师道歉。说孩子回家后把情况都说了,大使认为老师是对的,孩子错了。
搞好中外学生的团结很重要,我们多次给中国学生开会,还开了好几次家长会,反复强调国际主义精神。后来果然抓到一件事例,就是有的中国学生给外国同学取外号,比如背地里管那个塞内加尔孩子叫“黑蹦筋”(一种西瓜品种,个儿大,表皮黑绿色),于是我把取外号的那个学生叫来狠狠训了一顿,吓得那个孩子直掉眼泪。
就在这一年的年底,1975年12月30日,学校党支部通过了我的入党申请,介绍人是年级组长朱玉文和教语文的老教师柳伦。当时的党章规定没有预备期,所以我从这一天起就是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了。
我在五十五中工作的第二年担任了初二年级组的组长。因为初二有3个班,但只有一位数学教师,所以我又自告奋勇接了一个班的数学课。这样我每天都要备3门课:初二法语、初二数学和初三法语(给朝鲜学生上课)。
当时学校除了革委会有一部电话,另外只有一部电话安在大门口传达室。每当有人打电话找老师,传达室的师傅只能跑步爬楼到各年级办公室去通知。后来管后勤的一位姓宁的老师找我帮忙,我便利用业余时间做了一部有线对讲机。宁老师给每间办公室都拉上了电线直通传达室,每个办公室装了一个小喇叭。来电话时,传达室的人插上插头一喊“×老师电话”,相应办公室的小喇叭就响了,于是这间屋的几位老师便不由自主地一齐答应:“听到啦!”或“不在!”
教外国孩子学外语
回想起来,这也算当时老师办公室的一景。
1976年,周总理逝世、朱德委员长逝世、唐山大地震、毛主席逝世、粉碎四人帮等事件接连发生。我和全国人民一样,在大悲大喜中度过了动荡的一年。
清明节期间发生了天安门广场事件,成千上万的民众自发地聚集在那里,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周围摆满了花圈和挽联,写下了千百首悼念周总理的诗歌。四人帮惊慌失措,马上宣布为反革命事件,下令逮捕了许多人,还通知各单位不许到天安门去。我上下班骑车,其实有几条路都可以走,但那些天我故意走长安街,目的就是从天安门通过,偷偷地看了许多诗歌大字报,但回到学校什么也不敢说。
毛主席逝世后,学校布置了灵堂,全体教师轮流给毛主席守灵,我们年轻的老师每次站半个小时。怀着对老一辈革命家的思念,更是对今后中国命运的担忧,我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热泪。
四人帮被粉碎,大家激动万分,马上停课,敲锣打鼓上街游行!学校还买了不少鞭炮,记得那天我走在游行队伍里,放了十几个大号的“二踢脚”,虽没有崩到手,却把耳朵震得嗡嗡作响(那时我们都把“二踢脚”拿在手里燃放)。
科普出版社之一
1978年夏,“文革”余波渐淡,百废待兴,我结束了将近8年的中学教师生涯,调入了刚刚恢复几个月的中国科协,被分配到科学普及出版社(简称科普出版社)工作,那年我32岁。
在中学教法语时我就觉得法语是个小语种,远比不上英语、俄语,时刻面临被取消的风险(两三年后果然被取消了),于是我产生了调离的想法。当时进入我视线的有三个单位:民航总局、中国旅游局和中国科协。前两个单位都有我的同学在那里工作,情况了解得比较透彻。经初步接触,两单位还都想要我。但最终吸引我的,却是我最不了解的中国科协。
前面说过,上高中时我一直准备报考理工科院校,因为我从小就是个无线电迷,对数理化痴迷至深,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对考上清华、哈军工、西军电等名校也是信心满满。但在“党的召唤就是我的志愿”的感召下,我稀里糊涂地被网罗进了外语留学生队伍。
“文革”后期,我先后在北京市几所中学教书,语文、数学、外语、化学等课程都教过,但缠绕我心头久久不去的,却依然是一种理工情结。回忆起来,我觉得最终促使我“投靠”科协的,就是看中了那个“科”字。我幻想中的工作环境是:一桌一椅,身后应该有一个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字典,成堆的科技资料等待着我译成中文。
应聘那天,我早早来到了位于西城区三里河的“三科”大楼(国家科委、中国科学院和中国科协都在同一个楼内),几经询问才找到了科协人事处。接待我的一位老同志简单问了我一些情况,便从橱柜里抽出两页打印好的纸,让我把上面的一篇法文翻译过来。
我心里有些发毛,暗自思忖:看来科协真是不简单,居然连法语的考题都准备好了!但现场应试的心理准备的确不足,便推托道:“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准备,连字典也没带……”不料,那位老同志却面露不快:“用字典还怎么考你的水平啊?”笔译而不准查字典,真是前所未闻!但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匆匆看了一遍,是一篇关于人造卫星的科普文章,不算太难,只有两三个词略感生疏,但凭我对人造卫星知识的了解,那几个字的意思也可推断出来。于是,我便低头写了起来。
惴惴不安地等待了两周,终于接到科协的电话说我被录取了!
当我兴冲冲地报到时才被告知,我被安排在科普出版社,让我直接到出版社去,而当时我对编辑出版绝对是一无所知。那时科普出版社也刚恢复不久,全部人马不过二十余人。由于西直门外郝家湾的原办公楼被占,大家全挤在友谊宾馆北侧科学会堂的两三间房子里,多数人只能两个人共用一张办公桌……
三十多个寒暑过去,白发渐渐爬上了我的头顶,“小金”也熬成了“老金”。我从杂志编辑、图书编辑、声像编辑、编辑室主任、总编室主任、常务副总编等岗位上一路走来,我对科普事业、对科技出版的理解也逐渐深入了。
对科学挥之不去的情结和牢固的数理化基础,使我在科普编辑岗位上如鱼得水。入社后的第4年,职称评定工作刚刚恢复,我36岁,被定为编辑;第9年,我41岁,通过了副编审的评审;第14年,我46岁,拿到了编审职称(当时是全科协最年轻的“正高”);第28年,我60岁,从科普出版社正式退休。
科普出版社创建于1956年,“三年困难时期”下马,1962年恢复;“文革”中再次下马,1978年恢复。原来在西直门外北京天文馆西侧郝家湾有一座三层办公楼,“文革”中被中国科学院古人类和古脊椎动物研究所占据,所以我们复社后没有地方办公,被临时安置在位于友谊宾馆院内的北京科学会堂。这座楼在20世纪70年代初期曾是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在北京的行宫,“文革”后才归还给中国科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