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
字号

我的故事--金维克回忆录 第44节

点击:

尽管房间很小,但卫生条件还行,床单、被罩、睡衣每天都换,客人离开后马上就会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层的“大堂”里有一个小小的服务台和一张桌子,桌子的一头放着一台免费收看的20英寸电视。从一层到五层都靠一部很小的、只能乘三四个人的电梯上下,而且这部电梯还很特殊,就是二层到五层的门是朝相反的方向开的,大概也是因为这座楼窄小的结构所限。这种两面开门的电梯我后来只在北京的一些医院里见过。

第二天早上刚过8点,丁一先生就打来电话,问我们昨天夜里是否看过电视。我们当然谁也没看。他说:快开电视,昨夜报道,天安门广场出事了!我们慌忙起床,跑到一层去看电视。这就是1989年的“六四”天安门广场事件。

6月4日上午,讲谈社社长会见了我们,这是一位相当富态、保养得很好的五十多岁的女人,穿一身白色的西服,脖子上挂着一条很粗的项链,十分显眼。看得出来,所有的职工对这位老板都敬畏有加。一番礼节性的对话之后,就安排下属的一位部长带领我们参观。讲谈社可以算日本第一大出版社,有职工上千人,出版了许多非常精美的图书、画册。我特别注意到在众多的图册之中,有一本介绍北京故宫的画册,开本很大,大约是4开,图片的艺术性很强,而且清晰度非常好,不知日本人是自己拍的还是购买了故宫的版权。

 

东京,讲谈社门前(1989年6月5日)

我们一到,就听说东京的地铁非常复杂,据说曾有一个中国来的团在地铁里迷了路,转了一天都没有出去。可是从第一天乘坐过地铁后,我便觉得东京地铁实在是方便得很,各条线路、出入口都标注得一清二楚,加上日本的地名多数是“当用汉字”,虽不会读,但辨识起来毫无困难。买票也用不着说话,用手一指或比划一下就都解决了。因此从第二天起,我们就分头行动了,只要先在地图上把地铁站名找到,然后按图索骥就出不了差错。那个迷路的访问团如果不是太笨了,就是瞎编的故事,根本没这么回事。

由于北京出了天安门广场事件,我们心中发慌,于是第三天我和岳家俊就去中国大使馆探听消息。出了地铁口,在前往大使馆的几百米的途中,我们遇到三次警察的阻拦,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拿出护照,他们看到上面的签证便放行了。后来才知道,这两天有不少日本人和中国人到使馆门前游行,日本警方加强了警戒。

大使馆铁门紧闭,只留了一个小窗口接待来访。我们说明来意,说我们原计划有两周的访问时间,问我们现在是应该继续访问还是立即打道回府。使馆的人说,现在北京从机场到市区的道路都封锁了,你们现在想走也回不去。至于过几天什么形势,要到时候再说。后来还知道,当时日本对一些申请“政治避难”的人格外关照,一律马上发给“绿卡”。这也说明,日本政府实际上是巴不得中国天下大乱的。

日本之行(一)

既然回不了北京,我们只能按原计划进行访问,但所带银子有限,我作为“司库”便暗中尽量节约,争取在万一的情况下能在此多坚持几天。当天下午讲谈社主动让我们用他们的电话和家里联系一下。当时我家还没有装电话,但从其他同志打的电话中得知科普出版社的职工和家属都没有出事,才稍稍放下一点心。但当时妻子的老姨(住在四川资阳)的大女儿王德珍正在北大医院因心脏病住院,出发前就知道这几天要动手术,不禁还是有些担心。

几天之内,我们在东京访问了小学馆、欧姆社、牛顿出版社、妇人生活社、第一法规出版社等,都是讲谈社帮助联系安排的。日本人工作效率很高,会见一般都安排在上午10点到11点之间,到了中午一般就由对方提供一顿工作餐,双方边吃边谈。 

 

 东京,访问欧姆社。(1989年6月16日)

左一李则文,左二曹嘉晶,左三佐藤政次(日本人,经理),

左四岳家俊,左五种田则一(日本人,社长),右二是我,右四马英民。

第一法规出版社应该说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早在1981年,我们出版社还在紫竹院公园里办公、汪浩任社长时,就接待过由其社长田中英雄带队的访问团,当时还送给我们一屋子(上千册)的法律类图书(后来觉得没什么用,记得好像都转赠给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了)。这家出版社以出版法律法规方面的图书见长,而且由于日本的法律朝令夕改,因此他们的图书都是活页形式,可以随时增加或减少内容,称作“加撤式”图书,属于这个社的专利。

这次刚见面时,双方都很拘谨,说话也全是礼节性的。我忍不住提到当年他们到北京访问的情况,特别是陪同他们去八达岭长城,后因天降大雪,担心路滑出事,只好中途返回,田中先生当时还不无遗憾地说过“‘不到长城非好汉’,看来我今天只能算半条好汉了”。(访问团的其他四人当时都还没有调入我们出版社,对此情况只有我一个人了解。)田中见遇到熟人,气氛立刻热烈了起来,对我们的态度也热情了许多。

在访问之余,我们主要任务是看书,就是逛了许多家书店。

日本的书店大小都有,大的营业面积可达几千甚至上万平方米,小的只有一百多平方米,但环境都布置得很优雅,还不停地播放着轻松而隐约可闻的背景音乐。在一家很大的书店(纪一书屋)里,我看到图书种类非常多,每类书都占了一两个书架,譬如其中有许多马列主义图书,如《资本论》、《共产党宣言》、《毛泽东选集》等,邓小平著作及关于邓小平的评论类图书占了满满一个书架,中国的古典名著如《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金瓶梅》等也占了一个书架,而且每种书在书架上只有一本,可见其经营的品种之多。同时,一些色情读物甚至淫秽作品也在公然出售,包括一些长度近两米的男女明星的巨幅全裸照。音像制品区更是鱼龙混杂,既有获得奥斯卡金像奖的名作,也有许多属于“三级片”的淫秽光盘垃圾。

一天,我们逛到“书店一条街”,我突然发现一家挂着“内山书店”的牌子,难道这就是鲁迅先生作品中多次提到的那家日本友人开的进步书店?

记得初中上语文课时学过一篇记述鲁迅先生的文章,标题好像叫“一面”,大意是“我”是上海一名收入微薄的汽车售票员,1932年秋天,在日本人开的内山书店里看中一本鲁迅先生翻译的苏联小说《毁灭》,但1元4角的定价令囊中羞涩的“我”无法购买。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位面庞消瘦、留有两撇胡须的先生,又递过一本更厚的、曹靖华先生译的《铁流》,问“我”:一元钱有没有?这两本书只要你一元钱。当“我”万分感激地掏出带着体温的一块银元时才发现此人非常面熟。原来他就是鲁迅先生。4年后的1936年,鲁迅先生就去世了。

我急匆匆地走进书店,店面不大,出售的图书五花八门,但爬上二层,却发现出售的全部是中国出版的各种图书。由于我们的翻译曹嘉晶没有同来,所以只好用笔和坐在柜台前的一位老妇人交谈起来。我写了“中国,科学普及出版社”,指指自己,又写了“鲁迅”、“内山书店”,然后打了一个问号。老妇人招呼我们坐下,还叫服务员端出几杯饮料,然后叫出后面的一位中年男人,没想到此人会说中文,虽不流畅,但表达意思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