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北京有色冶金设计研究总院不久,就被派去校址在管庄的重工业部干部学校进修一年,政治学习与业务学习并重。政治方面是学习社会主义建设基本理论,国家第一个五年计划及重工业建设的主要任务;业务方面是学习苏联专家关于总图运输新兴专业的理论和设计方法。学生来自全国重工业部系统,在干部学校我又当了一年的团支部书记,过了一年的学校生活。这一年的学习内容与实际工作贴近了一大步。
1955年我被派去俄语训练班学习俄语,虽然没有公开宣布这是一个留苏预备班,但大家都明白这是为去苏联进修而准备的,所以大家学习都很努力,学了半年后对话交流没有问题,但是由于苏联取消了这年留学的名额,就没有去成,我也没有什么遗憾。
自1955年开始接受第一项工程设计任务到1991年退休,由我主管和参与设计的工程项目大、中、小共40项,其中有几个是亚洲最大的铜、钼、锡、金的重要生产基地,为我们国家四个现代化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近40年的设计工作,爬山涉水,历经艰辛,走遍了25个省市自治区。从北国冰封的大兴安岭至南疆边陲的云南个旧,从东海之滨的连云港到雪域荒原的青海湖。所到之处多数条件十分艰苦,深山老林里的矿山,没有路只能步行。有时条件好一点可以骑上驴和马,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学会骑马的,最开始是雇人牵着马,我们骑着马走,慢慢地胆子也就变大了,几天下来,不用人牵马,自己拎着缰绳也能驰骋“疆场”了。
没有旅店,有时就借住在当地人家里。有一次住在东北的一户农民家里,一间大屋里南北两排长炕,农民一家睡南炕,我们全体睡北炕,中间相隔一米多宽的过道,条件还不差。农民习惯赤膊睡觉,我们的人都穿着毛衣裤睡,幸好是冬天,但还是不习惯,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赶紧走了。有时找不着人家借宿,就只好住牛棚马厩里,牛、马在底下,我们住在上面用木板搭起的阁楼里,忍受熏天的臭气,被蚊虫叮咬得根本没法睡觉。
有一次去山西出差,在山沟里考察许久后饥肠辘辘,正好遇到一家饭店,我们向服务员买饭,但饭桶里看不见白米饭,只看见里面黑压压一片,当服务员拿起饭勺去盛饭时,像捅了马蜂窝一样,桶里所有的苍蝇一哄而起,满天乱飞,这时才见白米饭露了出来,吓得我们只好忍着饿,继续前行。有了这个经验,以后我们都背着干粮出发。在4000米的雪山上步行时,口渴了没水喝也吃过冰雪。在吃的方面,有时遇到困难的情况真是令人叫苦连天,忍饥挨饿是常事。
我们在云南、贵州、四川一带山区出差时,几乎把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时走过的乌蒙山、金沙江、大渡河、雪山一带都走了一遍,吃了不少苦,遇过不少险,也因此在心里深刻地体会到了红军长征壮举的伟大。
我在3900米的名为落雪的矿山做了好几年的设计建设工作,扩大了眼界和心胸,灵魂经过了洗礼,身体也得到了锻炼。那里山顶常年积雪,穷乡僻壤,条件十分艰苦,相隔很远处散居着几家农户,没建公路以前,他们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不知“今夕是何年”,过着全靠自己艰难维持的苦日子。由于人烟稀少,只能近亲联姻,人口质量日渐退化,居民中不少是智障,前途堪忧。但这里风景绝佳,站在高山之巅,纵观山岭逶迤,金沙水拍,可以领略伟人的胸怀,也可使人不染凡尘,身心清静,确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在万里无云的清晨,站在高山之巅,伸手可以“抚摸”蓝天;在风云突变的时候,站在高山之巅,身在云层之上,放眼星空,仰天长啸,天人合一的境界油然而生。逐渐地整个身心都融入了无边的苍穹,对人生的感悟顿时升华悟彻。
我曾在深山幽谷里的矿山中,深入几百米深的矿井平巷与工人一起劳动,熟悉生产,收集资料,体验生活,这就使我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我们工程技术人员在工作中所受的艰苦与风险和长年累月的在地下施工和采矿的工人所付出的相比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工人阶级的伟大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深山作业遭遇惊险
在到处都是崇山峻岭的地方出差,有风险是避免不了的,可也习惯了,都是家常便饭,条件还算稍好一些的矿山里修有勘探时用的坡陡弯急标准低的简易公路。有一次,我搭坐一辆装木材的卡车,人坐在木材上,车开到急转弯处,方向盘转慢了一秒,汽车就冲出公路卡在一大块岩石上,前面司机的座位已悬在空中,人困在里面不敢动,车头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如果没有这块大岩石,连车带人就会一起跌下悬崖了,后果不堪设想。后来司机叫我们几个人从尾部下车,分别回矿和去县里找拖车,好把卡车往后拖上路,经过一番努力总算逃过一劫。至于在山里工作时遇到泥石流、滑坡、滚石、毒蛇、蚂蟥等的险事,都已司空见惯,不值一提。
为国家节约大量资金和土地
苏联援建的156项重点工程之一,当时世界最大的某工业基地是由苏联专家负责设计的,后因中苏关系恶化而停建,随后我国决定自主设计和建设,我接手了这一大型项目后立即重新设计。
苏联专家给我国设计的图纸中大量占用农田,我们国家人多地少,这种大手大脚的做法在我国是行不通的。当时苏联专家是根据他们的国情出发,占地多在他们看来不是问题,从而导致我国浪费了很多农田。我对苏联专家的原设计做了大幅度的修改,重新选择厂址,压缩用地,缩短距离,艰苦奋斗了十年,建成后和苏联原设计报价相比节省了一亿多元的投资,每年还可再节省两百多万元的经营费,这个项目可生产上百年,节省的费用更是非常巨大。同时这一个工程还少占农田215亩,又为国家节省大量资金。这令我心中甚感自豪。我还做了两处亚洲第一的大型工程,及中、小型工程三十余处,节省投资和少占农田数不胜数。
当时浪费用地的现象在全国是很普遍的,从我自己接手的这一个工程中,就能节省好几百亩地,全国几百个企业能够节省出多少的土地呀!我深感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很快就写了《工业企业建设节约用地的有效途径》这篇论文,并在由国土资源部编的《中国土地科学》杂志上发表,以呼吁全国都能重视节约用地的问题。这篇论文影响很大,并因此而获得优秀论文奖,《有色矿山》等全国性杂志都予以转载。
积极参加专业交流活动
冶金部为了保证大中型冶金企业的设计图纸的质量,成立了全国工程设计审查委员会,我受邀加入了该委员会。全国各设计院提出的大中型工程设计只有在该委员会进行讨论并最终通过全面审查后才可以施工,会内成员均是冶金部各条战线上的专家、学者、工程师、技师、矿上代表等,该会一年一次,集中开半个月左右,审查三到五个工程项目。我参加了十余次会议,参与审查的工程共有五十项左右,每次会议大家都认真对待,收效甚好。
我们曾与苏联专家一起工作过。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时,苏联政府援助我们156项重点建设项目,后来发现我国领导人不按照他们的指挥棒转时,就单方面撕毁合同,停止援建,带走建设蓝图,将苏联专家全部撤回,不顾我国即将面临的重大损失,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令人发指。但具体到当时苏联专家个人,则也有不少对我们是很友好的。当时我刚接受第一个工程项目,组织上委我重任,让我担任专业工程负责人,跟随苏联专家学习。我们设计的图纸须由专家审核后才能发出施工,苏联专家曾在评价我设计的图纸时说:“你们的工程师虽然年轻,但很有水平,质量非常好……”我听了很受鼓舞,但也感到受之有愧,苏联专家和我们的关系相处得十分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