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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诗似歌--春英回忆录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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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编辑部长的领导,他是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的留学生,政治背景不详,但从他和别人辩论问题的观点看,似乎是倾向革命的。当时报社还未出版报纸,一个月的工资只够吃十天的饭。通过同学介绍,我参加了东北大学先修班,目的是去吃官饭。他看我去东北大学,就对我说,你想上大学,将来我给你介绍一个。通过他的介绍,我知道了我党当时在张家口开办的华北联合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前身,以下简称“联大”)。

联大的校长成仿吾是中国早期的文学理论家,与郭沫若、郁达夫齐名,学校有一批如丁玲、艾青、肖军、贺敬之等著名学者、作家和诗人,还有王昆、郭兰英、李和曾等著名演员。听说他们演出的《白毛女》等新歌剧,曾倾倒了不少平津青年学子,许多在京津地区参加过学生运动而上了黑名单的学生,纷纷投奔该校去寻求革命真理。

当时,联大正处在一个大发展时期。我参加革命后,对革命理论和党的方针政策知之甚少,渴望学习,联大正是我追求的理想学校。当沈阳的火车开通后,我立即返回长春,向组织提出去联大学习的要求。这一要求得到组织上的批准,我高兴得不得了。佟志杉同志给我写了一张小纸条,让我7月25日至30日之间,到北京东煤厂3号他的大哥佟志树家等候北京组织和我联系。

7月25日过后,未见北京组织来人联系我,我怕误了入学日期,于是就急着去找军调部中共代表团。那天我特意理了发,头上抹了油,心里有些不安,还怕中共代表看我的油头而生憎恶之感。军调部在北京饭店,大门口有头戴白色头盔,手持冲锋枪的美国大兵把门。那时我还年轻,胆子大,大摇大摆地就闯了进去。大厅里戳着“中共代表团在二楼”的指路牌,我径直上了二楼。一位叫张蓓的同志接待我,他西服革履,头比我还亮,这时我紧张的心情才稍稍缓和下来。他告知我,他们只进行公开的军事调处,不过,他叫我到西单中外出版社找张亦风经理谈谈。张经理告诉我,可以自己设法通过封锁线去投考联大。我于是就买了一套中式衣裤和一顶草帽,装扮成一个商人,于1946年7月31日乘火车投奔联大去了。

火车只开到青龙桥,下车后乘客都排成一队,通过只能容纳一个人的铁丝网夹道,接受荷枪实弹国民党守军的检查。我说是到张家口去做生意的,国民党守军上下左右看了看我,周身摸了一遍,然后放行了。从青龙桥到康庄几十里是非军事区,既无火车也无汽车,我雇了一头驴骑上,由老乡拉着赶到康庄,登上了西去张家口的列车。这火车已是属于八路军管的了,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8月1日凌晨,火车平稳地停在了张家口站,车站灯火通明,街上和平安谧,工作人员一色灰列宁服、列宁帽,腰间系着一条皮带,妇女也不例外。世风淳朴,百业兴旺,与刚刚离开的国民党统治区俨然两个世界。我顿时有“桃李逢春”之感,心情激动,于是就把我的名字改叫李春,“李春”又与“立春”谐音,象征着政治严冬已经过去,革命的春天正在走来。

我先找到晋察冀边区青联,作家草明、康濯等诚恳地接待了我,周到地安排我的食宿。当他们了解到我在东北的遭遇后,让我写篇文章,我写的《为东北青年的灾难呼吁》一文在《民主青年》杂志上发表了,据说在张家口电台也作了广播。临近联大招生考试时,青联主任刘国华给成仿吾校长写信介绍我前去应考,考试合格,我终于迈进了梦寐以求的联大校门。

患难见真情

我在寻找和奔赴联大的过程中,得到了一些老同学、好朋友的热心帮助,使我终生难忘。我的老同学、老战友白山同志请他在沈阳做生意的亲戚为我凑了路费,老同学李凤桐也给我拿了盘缠。这些同学都用尽办法帮助我,这让我感激不尽!

佟志树大哥在北平光复后失业,每天靠着到什刹海卖些家具杂物维持一家的生活,我的到来又给他们增加不少负担。但大哥大嫂仍然热情诚恳地接待我,在患难中我们结下了深厚所谓友谊。几十年来,我们相互看望,友谊长青。即使在佟大哥去世以后,我仍然坚持年节去看望年迈的大嫂。大嫂对她的儿女们说,“李叔叔是你们的亲叔叔”!在老一辈深厚情谊的基础上,我和佟家的小一辈士懋、士愔、元士等又成为忘年之交。不幸,大嫂走完了九十年的人生路程和我们永别了。我怀着沉痛的心情写了一首悼念大嫂和怀念佟大哥的诗:

 

祭嫂娘

 

                                       ——沉痛悼念楚材贤嫂仙逝

讣耗传来痛欲狂,无言对坐数流芳。

诗书家世自淑慧,坎坷生涯亦刚强。

教子相夫勋劳著,持家处世懿德扬。

劫余难忘初识日,患难常怀旧时光。

胜利重逢承盛宴,年尊聚首话沧桑。

寿登九秩家国瑞,谊历六旬情义长。

市北城南疏问候,人间天上愧断肠。

滂沱老泪决旧雨,一瓣心香祭嫂娘。

李凤桐不仅是我的老同学,而且是我的好朋友、好兄长。回想20世纪40年代,凤桐以全年级第一名的优异成绩完成了四年军事学业,成为名副其实的“武状元”。在解放战争中,他毅然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朝鲜战场,他三年不下战场,抗击凶残的敌军,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负伤致残,为祖国立了功!回国后任教于炮兵学校,离休后从事业余教育和外语翻译教学工作,培养了众多的有用之才。凤桐觉悟早、行动快,年逾花甲时乘改革开放之东风,白手起家创办生产企业。至今,他虽已90岁高龄,仍以工厂为家,终日工作在生产第一线。企业日益发展,不仅为个人增加了收入,为社会提供了优质的产品和服务,同时也给国家创造了财富和可贵的就业机会。他的惊人表现,在高龄老人中实属凤毛麟角,难能可贵,令人赞佩;他的创业胆识和实干精神,使我们受到鼓舞。他过去是我们中间的精英,今天仍然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凤桐兄长我两岁,几十年来视我为亲兄弟,对我关怀备至。1946年春,当我被俘逃回长春时,他听到反动派要搜捕我的消息后,不顾“藏奸通共”的危险,立即把我藏在他的家中。当我决意进关继续参加革命时,他尊重我的选择,并为我筹措路费,使我能够顺利地到达解放区,进入联大学习,为我的革命生涯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和思想基础,我至今仍对凤桐的大情大义心存感激。我的长子病危和荣英几次病重,凤桐多次亲临病房看望,并不惜重金相助,对我的家居生活更是无微不至地关心和帮助。我们不是同胞手足,却胜似亲生兄弟。这深厚的兄弟情谊,是我生活中特别是晚年生活中的宝贵精神财富,值得一生珍惜。

 

李春和老同学、挚友李凤桐(左)在人大静园家中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