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县里的路上还碰到了游行队伍,敲锣打鼓挺热闹,原来是土匪头子谢文东被抓住了。那时候东北的土匪特别多,因此土改的同时解放军还要兼顾剿匪。这一次抓住了土匪头子,老百姓们很是高兴。我看见谢文东戴着一顶高帽子,听说游行结束后便要枪决。
到了勃利县倭垦镇,我们住在一家油房的空屋子里,南北两间房,男孩子住北房,女孩子住南房。在零下三十多摄氏度的严冬,住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像住在冰窖里,那挨冻的滋味是难以忍受的。每晚睡觉时我们只好把头蒙在被子里,哈气把被头浸湿,第二天起床一看,厚厚的三层霜雪都冻成冰了。那时最难熬的是早晨,因为天太冷,同志们伸不出胳膊穿衣服。有一天早晨有些人起不了床,都冻病了,看到这样我满世界找来一块大铁板拖拽到屋中间,放上些搂来的柴草笼起火来,把房间烘暖和些再叫大家起床。有了这点暖意,小同志们起床就容易多了。
这时候罗队长告诉我们解放军主管土改工作,我们来此是为了受教育和学习,随后几个人被分为一组,每天跟着土改工作队的人访贫问苦。村子有多少人、穷到什么程度、给地主当长工的有多少人、有地的有多少人……我们都要调查清楚。
一开始都是解放军带着我们到老百姓家,事先都约好了,一组的三个孩子活像小大人,见到大爷、婶子都非常有礼貌。因为解放军在这里已经发展了很深厚的群众基础,老百姓们都不害怕了,但却也不敢道出实情,毕竟担心地主报复,我们只能耐心细致地、一点点地说服老乡。
一天早晨西北风凛冽,刮得人脸像刀割似的疼。我们在老乡家门口喊着:“老乡,老乡,我们是来您们这儿访贫问苦的,我们是解放军。”可叫了半天门也没有动静。上前仔细一看才发现门没锁,我们壮着胆子慢慢推开门。“有人吗?”依然没有回应。走进去才发现外屋堆放了好多草,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破破烂烂的霉味儿,里屋也没人,我们又问了一句:“屋里有人吗?”这时身边的草堆中传来轻微的窸窣声,三个小脑袋从里面挤了出来,吓了我们一大跳。定睛一看都是小孩子,光着身子躲在草堆里。我们面面相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也没有什么衣服,商量了一下,赶快跑去找当地妇女会。
“还有一家孩子都钻到草里面了,没有衣服,怎么办?”
那人听后也觉得吃惊:“哎呀,那是漏掉了,以为这家没人呢。”从外表上看三个孩子家的房子都快倒了,看成了空房子也很自然。
问三个孩子他们的父母在哪里,他们说:“妈妈爸爸只有一身衣服,他们去找吃的了。”
最终村委会解决了这家的吃饭、穿衣问题,还成为了典型在报纸上报道过。穷到了这种程度多少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经过此次访贫问苦,我目睹了生活的残酷,感触良多。
斗地主
罗队长给我们读《土地法大纲》,讲地主剥削人民的事情。为什么咱们国家这么穷?就是因为有“地富反坏”这些人,要打倒他们,让人民过上好日子。我参与了访贫问苦,深入现实后再接受党在思想上的教育,更是深有体会。
每天都去访贫问苦,对剥削老百姓和长工的地主,按情节轻重进行分类,随后斗地主便开展起来。解放军们把农民动员起来召开群众大会,给老乡讲政策,让农民自己说话,地主是怎么剥削你们的?让老百姓自己说,让地主心服口服。我们参加过一次比较大型的“斗地主”,是解放军负责组织的,我们在旁边站着看。有些老百姓过去被压迫得实在太悲惨,诉说地主罪行时愈说愈气愤,竟然动手打地主。我们尽量劝农民不要打,不要动手,打死人是违反政策的,但是制止不住,老百姓一气愤起来管不了这些了。没有打人的东西,农民们见我们系着皮带,冲过来就拽。战友丛爱莲的皮带就被老乡抽折了。
对待个别罪大恶极的地主,要召开全村大会,将他们的罪行公开,受苦的老百姓当面看着。按政策来说,情节尤为严重的地主有可能面临枪决,他们的地要分配给老百姓。分浮财的过程我们亦参与其中,先调查老百姓的家庭状况,解放军把地主的东西都集中到村委会后,根据等级情况研究每户分配的物品。我们负责送,我还给一户贫困的老乡送过被子。
白天参加斗争地主大会,晚上开小组会,每人谈感受,总结一天的工作。与此同时罗伯忠队长还要给大家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每晚一页。教育我们向保尔学习,克服艰苦生活带来的各种困难。我特别喜欢这本小说,当时就立志学习保尔·柯察金的精神:吃苦在先,积极工作,不宣扬,不虚荣,为革命献身。应该说这本书对我的人生观影响很大。
分完浮财分土地,把农民全部动员起来,这时候着手动员参军了。母送儿,妻送夫,人们纷纷来参军。儿童队又组织起来,参与站岗放哨。除此以外,儿童队还在学校搞联欢、教唱歌,调查各个学校发展队员,动员参军。在倭垦地区一共发展了两个儿童队员,都是农民的孩子,最后还都成材了。男孩子叫王肇春,声音好听,嗓音也高。女孩子叫王桂芝,是我们领导发现的,唱歌比较好听。
完成此项任务后,我们倭垦小分队与大队在勃利县会合,又集中在此搞“三查”,即查阶级、查成分、查觉悟。根据出身来定成分,审定革命的决心和斗志,挨个儿过筛子。我们都是些贫苦人家的孩子,调查起来比较简单,把家里父母的情况一说就行了。对大同志的调查则比较严格,地主子弟、“伪满”警察的子弟、出身不好的人一个个地被查出来,一斗就是好几天,交待不清也不行。我记得有些大人交待不清楚,急得直哭。
“三查”是为了清理队伍,调查了一个月,那个年代强调纯洁。算上之前的土改,两个多月过去了。老百姓们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对共产党和解放军有了全新的认识。
全体治疥疮
“三查”结束后,我们集体动身回到佳木斯。县里的住宿环境寒冷潮湿,一回来,疥疮转眼间蔓延开来。我们浑身起红疙瘩,疙瘩糜烂了,抓心挠肝地痒。脓疥严重的两个人后来还动了手术。
我身上也生了疥疮,但好在不严重。我负责安排住房,但由于疥疮集体传染,要事先将病人分为干疥和湿疥两类,区别仅在于是否有脓疱。为了防止交叉感染,大家要分开住,干疥室、湿疥室,男疥室、女疥室,房子简直要分不过来了。床位也要勤换,一星期一次,被子天天晒。我每天都要查大家病到什么程度。疙瘩起到手上了,到胳膊了,还是到全身了?见谁病情恶化了,我要立刻采取应急措施。
佳木斯市医院的院长出了一个治疥疮的方子,用暖气水洗身子,然后满身抹硫磺。大家在地下室里面放上大盆,直接从暖气里放水,男同志洗完了女同志洗,然后拿个破单子裹住全身,每晚如此。那时的暖气放出来的水黄黄的。抹硫磺的时候全身像着火了一样,烧得慌,但没有口服的药,也没有药用软膏,只有咬牙坚持着。
二十多天过去了,病情总算得到抑制,治疗渐渐有了起色。回想起这次患疥疮的经历,真是痛苦极了。
剿匪演出小记
治好了疥疮,我们去了趟西安,此西安非现陕西省会,而位于今吉林省辽源市。这里承载了我重要的成长记忆,我体验了一段非比寻常的剿匪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