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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动的鹃花--马丽娟回忆录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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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岛依偎在松花江畔,我们的房子紧挨着小菜园,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想必伙食会大有改善。果不其然,餐桌上的菜色丰富了许多,看起来十分诱人。有一位专门为我们捕鱼的民间渔人,我们称他为罗大爷,江里的鱼肉质鲜美,可口极了。

说起罗伯忠队长和我们生活指导员的关系,用时髦点的词来形容就是“情侣”。两个人没有结婚,一直在交往,这我们都知道。有一天团部领导来了,喊到:“孩子们,集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指导员和队长要结婚了。”

我们帮忙把他俩的行李搬到后面的楼里后,又转起了小脑筋,新娘子一定得漂漂亮亮的,所以我们找来过去住家贴在小楼的红纸对联,弄湿了,用掉下来的红色给指导员抹红脸蛋,拉着她给她梳头发,还采来院子里的野花戴在她头上。喜酒很丰盛,院子里摆上了一个大条桌,树阴下大伙儿一起为新人庆祝,以汤代酒,大同志说:“干杯,祝贺他们俩的新婚。”清脆的干杯声激起了喜悦的涟漪。我们大孩子抻头,摁着两个人的脑袋让他们行礼,一群孩子一起闹婚,还唱起老式的流行歌曲祝福新人。

思想动员

在太阳岛休养了一个月之久,我们中的部分人接到了新任务,回繁达基排练新的演出舞蹈——《进军舞》。新舞蹈中安排了步兵、骑兵、炮兵、旗手,演员分类更加细化,新舞蹈的内容自然也更加复杂化。

我身兼多职,既是旗手,又扮演骑兵和炮兵。舞蹈开始后三个大一点的孩子举旗,我便是其中之一。耍完了大旗立即回归各自的队伍,我顺势站在骑兵的末尾。骑兵们背着一支小马枪,以模仿骑马的舞蹈动作出场,腿放平表示在马背上,还要做出向敌人打枪的动作,到后台的时候我只觉得肌肉酸痛。步兵紧接着骑兵出场,有人扔手榴弹、有人炸碉堡。我是炮兵,三个人一门炮,炮台推到前面后我擦炮,然后打炮。以上全部用舞蹈动作来表现。为了使演出更加逼真,擦炮、打炮都是解放军教我们的。演出服是解放军的衣服,表演时还要打裹腿。

演出时,战士们看到头戴军帽,身穿军装,背刀挎枪的可爱小战士,看到我们随着雄壮的乐曲翩翩起舞,他们惊呆了、看傻了,内心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像看到在家乡的弟弟妹妹和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十分激动。他们不仅在精神上获得满足,在感情上也得到很大慰藉。演出后战士们紧紧拉住我们的手,轻轻抚摸我们的头,亲切地说:“你们辛苦了,演得太好了,谢谢你们!”过后罗队长说:“这样的演出效果是成人演出队达不到的,它属儿童演出队所特有。”

1948年夏天最热的时候,神圣的任务——慰问前线终于来临了。 

去前线前,罗队长召集大家开了一夜会,他对我们说:“去前线不同于别的,因为战争打到什么程度都是难以估量的。”因此每个人都要宣誓,能不能跟部队干革命干到底,把自己的情况和思想说明白,要说真话。我的小战友大多数都是在哈尔滨参加革命的,不少人与我们一起土改、剿匪,但个别的却没有经过革命的历练。罗队长说得也很严重:“炮火连天的,虽然你们不拿枪,但也是战士,虽然不是和战士们一起冲锋,但也得到前线去,还可能有敌机轰炸。”

上前线事关重大,个人表态还不行,也要争求家长的意见。这时候我们这些大孩子分成了三个组,专门负责到哈尔滨参加革命的小战士家做家访,询问其家长的意见。团长的警卫员挎着匣子枪随行,我去的是铁路沿线一带参加革命的孩子家里。

第二天大家分头行动,我们组负责5个孩子——吴隆章、刘恩泰、吴瑞兰、洪希迈、丛爱莲,都是铁路职工的子弟。我是家访工作的主力,到一户后我说:“大妈,我来的目的是这样的,领导讲了,我们马上要出发到前线了,战争打到什么情况都很难预料,您们同不同意让您儿子(女儿)跟着我们革命队伍一起到前线?”

有的家长心有顾虑,问题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你们这么小就拿枪去冲锋?”

我连忙解释道:“我们不是拿枪冲锋,是用文艺武器给解放军做鼓舞工作,都是唱歌跳舞的。”

“那怎么能上前线呢?”

“前线打得炮火连天的,战士们打到哪儿我们就在后方做工作,给战士们打气、鼓劲。”

听到我们在后方工作,家长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无担心地叹道:“那也很危险啊,还有敌机轰炸。”

“是,组织上讲了,也许敌人一轰炸我们就可能牺牲了,要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

家长们思前想后,许久才松了口:“他自己随便吧,愿意去就去吧。”倒也开明,孩子是家长的心头肉,我能理解家长的忧虑。

除了调查家长的意向,还要了解家中的人口数、生活状况等情况,回去时一并报告。吴隆章家中的房子有里外屋,虽然家里孩子很多,但这样的生活条件在哈尔滨的市民中已经十分难得了。

丛爱莲家的生活比较困难,她没有父亲,母亲有些邋遢,披头散发,脚上穿着拖鞋,靠卖小人书和出租小人书勉强糊口。走进她家,乱七八糟的景象着实让我一惊。我们与家长进行沟通,她的母亲显得很无所谓,“她爱去不去,爱到哪儿就到哪儿。”

家里孩子多,养不过来,对子女不太重视的情况不在少数。调查结果中与政策相抵触的情况我们都绝对保密,怕对我们的团员本身有影响。领导还要对去前线的孩子审一遍,把不适合的孩子留在哈尔滨。

很快,儿童慰问大军踏上了征程。就个人来说,我既高兴又好奇,心里也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担心,毕竟上前线乘坐军用列车,可见形势的严峻。

诉苦大会与庆功会

战争的形势发展很快,这时候解放军大部队已经开始计划打锦州了,正在围困长春,进而解放沈阳周围的县城。部队正在计划一场大规模战役,即辽沈战役。整训期间部队里搞了一些政治运动,东北二团等文艺团体则趁着这段空闲时期奉命到前线慰问。

去时我们接受东北局和四野的双重领导,到了前线则由四野领导,四野的某个军负责我们的安全工作。演出频繁而劳累。由于部队驻地分散,每到一个新演出点,我们都要走很远的路。领导考虑到我们年龄小,便派来一辆支前马车帮忙运送行李,身体弱的同志还能轮流坐车歇脚,其他人徒步行军。在行军路上有时会碰上国民党的飞机俯冲扫射扔炸弹,有时也能听到土匪的枪声。可以说,整个下部队的过程中,几乎都是在疲劳而又危险的行军途中度过的。

围困长春等地的时候,解放军与国民党军队的斗争是很激烈的,国民党军队一整个营的士兵一齐被俘虏的事情常有发生。因此部队里时常召开两种会——诉苦大会与庆功会。

不少被俘虏的士兵都是贫苦农民出身,参与国民党军队实属身不由己,当年抓兵的时候国民党十分凶残,尽管一家老小哭得死去活来,最终他们还是挨不过被迫参军的命运。召开诉苦大会的目的在于让他们尽情地诉苦,发泄对国民党的仇恨,并动员他们加入解放军的阵营。那些士兵也很可怜,透过他们的诉说,我们亦感受到了那股低沉的愤怒,更加认清了国民党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