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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动的鹃花--马丽娟回忆录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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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团当时划分为一、二、三队,我跟着一队去剿匪。驼腰子、金钩乡、林海雪原,还有靠山屯,一路上我们都经过了。大队提前去了,预先了解剿匪的情况,写成了许多小秧歌剧。一台晚会得两个小时,大同志们紧急排练,保证演出顺利。

剿匪的目标是谁,我现在记不住了。但剿匪是因为前方的胜利一个接着一个,可是像李华堂这样的土匪头子还占据着农村,农民不敢斗地主,不敢翻身。要动员群众的积极性,首先必须捣毁土匪窝。驼腰子这些地方是土匪最密集的地方,30%的农民都被土匪俘虏到山上去了。善良的农民进了匪窝被洗了脑,想要让他们回来,要靠我们做工作,发动家属和群众的力量劝解他们回心转意。在这一过程中,文艺宣传发挥的力量不容小觑。

至于为什么让小孩子身涉险境,则是因为我们准备好两个节目为了协助宣传造势,结果到了西安后形势极其严峻,我们没有演成。整个部队保卫我们一行人,到了村里被安排住在了老百姓家。我们这个小队住到靠山的一间没有人住的屋子里,外屋摆放了一口大棺材,我们以为里面躺着死人,吓得战战兢兢的。窗户上没有一张纸,炕上乱七八糟地散放着一堆草,脏乎乎的。

我们的演出任务取消了,但晚上大队演出我们要跟着,帮忙维持秩序,结束后便排队回住地睡觉。门口解放军三步一岗、两步一哨,我们不能自由行动,更不能单独出去,每晚的口令都在改变,比如解放军说“胜”,这边就得答“利”,答不出解放军拉起枪栓毫不犹豫地就会开枪,纪律十分严明。有天演出回来,我们团一个小女孩说有东西落在后台了,没有报告任何人偷偷跑了出去。站岗的人说:“口令。”她答不出,“哇”一下子哭了,所幸旁边的战士认识她,一边“别哭,别哭”地安慰她,一边对另一位解放军说:“别为难她,这是文工团的小鬼。”她才幸免于难,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小分队里的一个9岁小战友很幸运,她被大队选中,有了演出节目。整个歌剧只有三名演员,两位大同志饰演父亲和母亲,其中父亲是土匪,她饰演孩子。剧中母亲叹着气,对孩子说:“你爸爸当土匪把咱们家害了,现在解放军来了,这怎么办啊?”孩子想想,就说道:“爹爹回来咱们就不让他走了。”母亲拍着孩子睡着了,半夜孩子的父亲偷着回来,从后门的窗户跳进家中。孩子的母亲一听有响动马上起来了,小声劝说丈夫:“你回来吧,咱们家能分到地,解放军来了,咱们能过上好日子了,你不能当土匪呀,看在孩子的面上。”这些台词都得唱出来,是个小歌剧,很考验演员们的唱功和表演功力。

父母说话的声音吵醒了孩子,见父亲回来,她跪下了,这里有一段唱词,第一句就是“爹爹,你不要走啊”。那时候我们晚上在山谷里演出,当年也没有麦克风,但她一开口亮嗓子,脆亮的声音顿时响彻山谷,震动了我们全队。她的嗓音高且透亮,唱得非常有感情,表演也十分逼真,一时间台下鸦雀无声,老百姓们默默地听着,无声地任眼泪横流。看着那么点的一个孩子跪求父亲的场面,遇到过相同境遇的农民们怎能不动情?

这位小战友叫张慧君,平日里十分可爱,而此次在台上演得更是堪称出彩,给全队争了光。儿童队因此受到了表扬,得到了各方的肯定。后来听说演出效果意想不到之好,第二天有很多土匪自动偷偷下山,向共产党报告。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我们的剿匪工作干得非常漂亮,不用一枪一炮,没有硝烟,依然打了场漂亮仗。

虽说成果显著,不过也因此惹怒了土匪,有消息说土匪要下山“反围剿”。为了保证这群孩子的安全,解放军趁夜里提前让我们进行秘密转移。大家大气都不敢出,安静又紧张地坐在卡车车厢里,女孩子们被围在中间。男孩子都发了小马枪,他们也不会打,真有事了其实也派不上用场。那时候土匪猖獗得很,连解放军的车都敢劫,我们这群孩子碰上了土匪,下场可想而知。车子行进了两个多小时,大伙儿心里才渐渐舒坦了一些,也不像先前那么紧张了。感觉走了好远的路,太阳才渐渐地露出了一丝金色的光芒。同志们面露喜色,互相说着:“看到太阳了,有光明了。”

安全撤回佳木斯后,有消息传来,果然节目演出后的第二天晚上,土匪发动了进攻。

过春节

快到春节的时候,我的小战友周婷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关节炎。她的腿一直不好,那时尤为严重,腿肿得高高的,甚至都打上了石膏。她不能上厕所,也不能去打饭,十分可怜。白天我主动给她打饭,晚上自由活动的时候背她到大厅,陪她下围棋。她家在佳木斯一带,后来我们转移的时候,就把她留在那里治病了。

这个年过得太棒了。住的地方有个大厅,里面挂上了纸花,颇具节日气氛。春节当晚大家还敲锣打鼓,好生热闹。二团是我的新家,这个春节是母亲去世后我迎来的第一个新年,但我的心里竟升腾起一阵莫名的悲伤与孤独,我想起了母亲,她温柔地笑着,安静地在灯下做着手工活,忧郁地想着心事,病坐在床上没了神采……点滴片段把我的记忆撑得满满的,我躲起来偷偷地哭了。

远远地看着大家,总觉得有种悲伤的情绪在彼此间蔓延。这里的好多人远离家乡、远离父母,不少战友也经历过丧失父母的心痛,万家团圆的时刻怎能没有牵挂。过年了大家应该高高兴兴的,我擦干了眼泪,又和大家下棋去了。

那几天伙食特别好,晚上有好几个菜,以前可没有这样的时候。好不容易吃上一顿好的,男孩子们狼吞虎咽,甚至连汤都要抢。母亲一直教育我要谦让,我牢记在心,在餐桌上不忘照顾小的。不过那两天吃得真是不错,还有肉,很香很香。

太阳岛上

春节后没多久我们又回到哈尔滨,此时又和大队分开了,而且从三队改回儿童队。我们继续练功,有人教《练兵舞》和《胜利腰鼓》。《练兵舞》由吴晓邦编排,指导老师是来自四野文工团的两名战士,舞蹈中分步兵、炮兵、骑兵,因此表演者中有人拿枪、有人拿炮,我们都觉得特别神气。《胜利腰鼓》是后来演出的时候取的名字,罗队长他们在延安就会。改为《胜利腰鼓》后要求队形整齐,动作亦要优美,一定要打出腰鼓的气势来。

文化课在这一时期也得到了加强,还添加了软笔书法课,已经不是停留在描红描绿的阶段了,而是拿着毛笔直接写。记得吴院长还手把手地叫我如何下笔,遗憾的是我一直没能练出一手好字。

练舞的目的我们不甚明了,整天忙着排练,日子倒也充实。我们年龄那样小也随着大人去“土改”,吃不好,一个个的都挺瘦,个子也不见长,还生了一身疥疮。领导们可能考虑到要加强体质,还让我们到哈尔滨太阳岛住了一段日子。

太阳岛是个美丽的地方,岛上一座座院落里面伫立着二层小洋楼,各种果树环绕,异常美丽。我们住的地方院落很大,院门旁边就是一座二层楼,不远处还有一个二层楼,后院还种了好多菜。置身其中,只觉宁静又温馨。室内铺上了地板,通红一片,十分考究。

在这里我们要继续加强文化课的整修,早晨练操的传统也保存了下来,此外还新开设了一门游泳课。我们都不会,也没有人正式教大家,好在松花江边的水特别浅,我们“狗刨”着“噼里啪啦”地玩水,银白色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仿佛在大家的笑声中、打闹声中也活跃起来。玩了许久后,集体去晒太阳。大家都是没发育的小孩子,一起光着膀子躺在岸边,10分钟正面,10分钟背面,哨声响起就自动翻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