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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崎岖之路--石崎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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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养父母家庭

我的家乡哈尔滨是一个美丽的城市。俄国“十月革命”之后,有许多白俄贵族逃到哈尔滨,我们称之为“老毛子”。哈尔滨还住着许多朝鲜人,有富人也有穷人。

1931年,日本帝国主义制造了“九一八”事件,侵占东三省,日寇的铁蹄践踏了哈尔滨。日寇在哈尔滨驻军,随之又迁来许多日本侨民。

1932年七八月间,接连几天的大暴雨冲垮了松花江的堤岸。江水猛涨进入街区,淹没、冲塌了许多低矮的房屋。人们纷纷逃离家园,暂时躲避到地势较高的南岗的一所中学里。

我就在这个灾难的夏天降临人间。

后来据我生母讲,她生下我七天后就出了院。但家已不能回,她打算到姑姑家暂住,可是姑姑拦在家门口,不让我母亲进屋,说是刚出月子的人有晦气。无奈,生母就抱着我暂时躲进了南岗的那所中学里。我的生父,当时是哈尔滨市中国银行的职员,他的家境不错。我已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生母嫌孩子多,她那时没有奶水,也买不到别的食品,就想抛弃我,把我送人。在这所中学里逃难的人很多,我生母就说:“谁想要这个女孩,我就送给她。”

她的话音一落,有两个中学生过来看我,他们以为我生母开玩笑呢。一个姓石的女学生凑趣说:“我要,我要。”没想到,我生母是认真的,非要把我送给那个女学生不可!当时好多人劝我生母:“你别送人了,雇个人帮你带吧!”可生母执意要送人,还说:“如果没人要,我就弄死她吧。”

石家姐姐可怜我,就回去和自己的母亲商量收养我,她的母亲很乐意。石家姐姐又一想,就劝母亲:“算了,别给自己找麻烦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带呢?”但是石家的老太太执意要收养我,那时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姐姐大概比我大十七八岁。

这样,我就成了石家的养女。

养父石承刚是一个铁路工人,他本来是河北省河间县的一个农民。那时山东河北一带灾情不断,贫苦的饥民都来“闯关东”,养父也逃荒来到了东北。

他先替白俄修铁路,后来日寇占领了东北,在哈尔滨建立了铁路工厂,养父就在工厂里当了工人。等到他五十多岁后,大概就成了厂里打更的。养父刚来哈尔滨时,这里一片荒凉,工厂只有36个大棚给工人们居住。后来,慢慢地盖了些房子,起名为“三十六棚”,是一个贫民区。

这个区里除了几处日本人在工厂附近盖的砖房之外,老百姓住的几乎都是干打垒[①]的茅草屋。环境很差,没有一条像样的街道,全是土路。吃水也困难,要到几百米之外的手压机井挑水。冬天,恶臭的污水冻成了冰山,夏天又流成了臭水沟。这里常常能看到有人在路上因饥寒而死,多少得瘟疫的人没等咽气就被活活埋掉。这里住着的劳苦大众差不多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饥寒交迫。

我的养母也是逃荒要饭来到这里的,她没有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姓伊,至于她个人的经历,我没听说过。她在讨饭时,别人撮合她和我养父成了家。那时她已四十多岁,嫁给我养父之后,她就成了石伊氏。

他们老两口都很勤劳,我养父积攒了一点钱,在我四叔石承恩(铁路工厂的工人)和其他几个工友的帮助下,在“三十六棚”盖了三间房子。我们自己住正西的两间,侧面的一间出租给别人。

小时候的生活状况,我也记不清了,可能生活还过得去。姐姐上过中学,大概在我六岁的时候,她出嫁到了佳木斯。姐夫是一个银行职员,他们共生了三个孩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我8岁那年,也就是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家的邻居过年时炸食品,不小心引起了火灾。我养父着急救火,没多考虑就往油锅里泼水,结果脸、手等处全被烧伤。

因为那时没钱到医院医治,我养母又很迷信,就到一个小庙的一棵所谓的神树下的香炉里取了点香灰,给养父涂抹伤口。可能是感染化脓了,等再将养父送到医院,为时已晚,医生说“毒火归心”,养父不久就去世了。

养父死了,家里没了依靠,养母就出租了两间房子。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养母又把这三间比较好的房子全卖了,换了地段更加偏僻的两间破草房。

草房还没有我高,冬天烧炕不能避寒,夏天屋漏不能遮雨,一到下大雨的时候,我们就得不断往外舀水。由于环境的恶劣,我常常满身长疥疮,还害眼病。在我们娘俩生活最难熬的一个夏季,我们坐上客轮顺松花江而下,到佳木斯投奔了姐姐。

姐姐对我们很好,但是她没有工作,都是靠姐夫生活。姐夫是地主少爷出身,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每天都让我们吃剩饭剩菜。过年时,每当他家里来客人时,他嫌我们穷,嫌我们给他丢脸,就把我和养母锁在柴房里,不让我们出来。我养母受不了他的虐待和冷漠,就自己回哈尔滨了,我还继续留在姐姐家。

我的养父母家庭

在哈尔滨,我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来姐姐家后就辍学了。每天,我只是帮姐姐搞搞家务或带着她的孩子玩。她的大儿子比我小四五岁,我们也经常吵架。姐夫所在银行的职员们组织了一个协和剧团,经常排练歌舞和小话剧,我就常常带着外甥、外甥女们去看,这不但给我增添了生活上的乐趣,而且还让我受到了文艺上的熏陶。

苦难的童年经历

大概在佳木斯住了一年多,在我11岁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哈尔滨,插班到小学三年级读书。此时,家境更是一天比一天艰难。我养母替别人缝皮子(就是把零碎的小皮子对接起来缝成一大块),收入少得可怜,我们只能勉强度日。

因为家里太穷,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养母的心情变得很糟糕,经常拿我出气,挨打挨骂就成了我的家常便饭。同时家里的生活重担,我也必须承担:没有柴烧,我就去铁道旁边扒从火车上卸下来的大树上的树皮,或是捡煤核、偷煤。这样的事情,我们这些穷孩子为了生计,每天都会去干。

没有钱,我也和许多穷孩子一样到处奔波,开始做点小生意赚钱。我一个十多岁的弱小姑娘能干什么呢?我和几个小朋友去领烟卷、领豆腐或是趸一袋葵花子,用一个小碗做量具,拿到闹市上卖。夏天,到江边贩农民运来的香瓜等。

那时烟卷、豆腐都是日本鬼子委托配给店供应的,我们需要早上天不亮时就去排队买。我们先买回来这些物品后再卖,从中赚点差价。每天早晨,若能买上一脸盆豆腐就很不错,买到的烟也是越多越好。但每次买物品都有限量,为了能够多买点,就得反复排队,所以我也经常“加塞儿”,当然难免要挨小朋友和大人的拳头或巴掌了。

有一次,我们四五个小朋友在天刚蒙蒙亮时去领豆腐。在一个围着木篱笆的小院跟前,我们同伴中的一个小男孩看到几颗诱人的、红彤彤的西红柿露在外边,伸手可得,他就顺手揪了下来。他还想多揪几个,正准备动手,突然从里边窜出来一个日本男人,嘴里叽哩咕噜地说着日语,动手就把那个男孩打了一顿,男孩最后哭着逃跑了。

我和那个男孩相距不远,看到了他挨打的情景,当时我心里很害怕,其他3个孩子见此匆忙朝后面溜跑了。我心想我又没偷他的西红柿,所以他不会打我,便还是继续往前走。没想到,那个日本人又跑出来狠狠地打了我一耳光,还不停地骂着,很久才又进了院。我的脸火辣辣地疼,泪水流在那红紫的五个大手指印上,一直疼到我的心里。可我不能后退,还得朝前走,去买我要的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