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世有一颗不泯的童心,她同小演员们在一个大树洞里过日子。这个大树洞是制景师与小兔子们精心制作的家园,床上铺着大叶子,枕头是好几个大冬瓜,五颜六色的花朵是用来喝水吃饭的碗杯,挂起来的是一盏盏荷花灯……典型的童话环境充满了小动物们的生活情趣。维世在这里同小演员们模仿小动物的样子,玩“过家家”,帮助孩子们寻找小动物的感觉,体会小动物们的生活规律。
为帮助小演员们感受剧中环境,她多次带我们到京郊西山森林里体验生活。西山是北京城的名山胜地,山高林密,鸟语花香,是进行艺术创作的好地方。漫步在林间小道,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晨风拂过,松涛阵阵,偶有泉水叮咚做伴,仿佛置身于诗情画意的仙境中。我们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尽情感受,体验森林的奇特景观和氛围。在这清幽怡静的环境中,导演孙维世带着演员们“走动作线”,完成拍摄前的案头工作。
她和演员们一起采摘野菜野果,品尝酸酸的原始野味;有时则与大家在草地里追逐嬉戏。一会儿她变成小兔子,拍打着并不存在的长耳朵,调皮地蹦蹦跳跳;一会儿她又变成了饥肠辘辘的狼,追赶着小兔子们奔跑,表演着饿狼捕食的动作;一会儿她又蠕动着嘴唇,学着小兔子吃大白菜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1953年拍摄电影《小白兔》时,马丽娟(右)与扮演小白兔的陈世愠合影
我们还一同到动物园观察小动物的形体特征、生活习惯、脾气性情。扮演小雌兔的徐小惠同志有一句“哎呀,一股狐狸骚味儿”的台词,维世和她一道站在狐狸窝旁闻狐狸的味道,帮助她把难闻的怪味久久地储存在记忆里。后来,徐小惠再说这句台词时,仿佛又嗅到了那股怪味,演绎得十分真实。
维世根据小演员们的特殊性,摒弃理论术语和长篇大论,而是以形象化的示范动作感染大家,使孩子们一看就懂、一学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童话天地,并顺利切换到形象的创造状态之中!
孩子们长大了,进步了,个个都把自己扮演的角色表演得活灵活现。电影《小白兔》受到广大少年儿童的热烈欢迎,因此跻身于新中国早期最优秀的童话电影作品之列。维世所领导的摄制组,是一个小小的革命文艺摇篮,哺育了我们这些少年儿童文艺工作者,为我们后来的艺术生命历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转眼间,近六十年匆匆流逝。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只要忆起孙维世,我就会非常忘情地沉浸在思念之中。从舞台剧到电影,我在维世身边工作长达两年半之久。我们朝夕相伴,形影不离,一起“摸爬滚打”,建立了情同母女的深厚情谊。她是我们的导演,更是我们的老师;她是我们的领导,却更似一位温柔体贴的母亲。1953年我结婚的时候,维世还特意送给我一对非常漂亮的枕头,这些温馨的细节像点点繁星,点缀在璀璨的记忆星空里。
维世走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她还活着,活在《小白兔》摄影棚里,活在我们心中。作为知情人,能在回忆录中挂一漏万地展示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我已心满意足。怀念当年的小伙伴们,以无尽怀恋的心情纪念我们的导演、老师、母亲、朋友——孙维世。
儿童艺术剧院
老艺术家任虹去苏联参观了儿童剧院,回国后萌发了一个想法,中国也应该有一个儿童剧院,既能适应文艺改制的潮流,又解决了舞蹈演员的去处和发展问题。
维世排练舞台剧及电影《小白兔》算是一个试验,因剧中演员的舞蹈专业性不强,此举有效吸纳了个别舞蹈业务薄弱的人员,成立儿童剧院的可行性得到了有关部门和领导的认可。1956年,儿童艺术剧院成立了。我排演过《水仙》,给石联星导演当过剧务,还参加了罗英导演的新戏。
尽管我宣誓“为儿童事业奋斗一辈子”,一心服从领导分配。不过,我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不太喜欢演儿童剧,大人演小孩子,女孩子演男孩子,提裤子,抹鼻涕,装嫩变小,实在不好意思,羞于动作。再说,那时我毕竟已经结婚了,是孩子的妈妈,还让我假模假式地演小孩,心里特别不愿意,但又不能说出来。
这时我们又开始两年半的脱产学习,任虹很重视,还指出必须要在两年半的时间内达到高中毕业的文化水平。儿童剧院自己开设学习班,学数学、语文、物理、化学、历史、地理,文化课程安排得十分紧张。老师们都是国家花大力请来的山东大学毕业生,很严厉。我们像全日制学校的学生那样天天上课,打铃了休息几分钟继续。大家都是小学毕业,填鸭式的学习模式让人喘不过气来。老师们讲授的知识细致入微,生物课上连人体解剖学我们都学了,人体的骨骼、器官构造,都是这一时期接触的。有的人对此表示质疑:“学那个有什么用啊?”我就对他们说:“怎么没用啊?将来生活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早上练一会儿芭蕾,其他时间要视唱练耳,上欣赏课、乐理课、表演课、朗诵课、小品课、观摩课等,内容很丰富。当时我已经结婚,后来怀孕时再做动作,两腿直哆嗦。
在长期高强度的学习、体力劳动以及生活负担下,我患上神经官能症。那时不懂得增加营养,每天靠两个白薯撑着,严重身体衰弱,整个人愈发消瘦了,但我从没因为生病或是家里的琐事请假。党悉心培养我们,我也要不辜负领导的期望,努力学习,达到规定的高度,这是那个时代的人共同的心态。
现在全国各地都有我的战友,中央乐团、芭蕾舞团、歌剧舞剧院……还真出了不少人才。
“大跃进”中的工农商学兵文体活动
1958年“大跃进”开始了,我被分配到崇文区(今东城区)文化局。我们单位来了两个,歌舞团去了两个,北京人艺的人最多。著名演员刁光覃带了一个队来这里,有导演、演员、资料室的工作人员。上级让我们这些人把崇文区的工农商学兵组织起来,首先是刁光覃在广和剧院开动员会,讲的是“诗画满墙,人人会唱歌,人人会跳舞,人人会写剧本,人人会演戏”。显然这一时期浮夸风兴起了。
学校里,老师把多才多艺的中学生们组织起来,年轻人有激情,学习的欲望也强烈,每天都有不少人在固定时间到工人俱乐部集合。相比之下街道和工厂就难办了。街道里老大妈居多,开展动员工作并非易事。加之工人们也搞“大跃进”,又是卫星上天,又是加班加点,分心学习唱歌跳舞无异于强人所难。我们只好先深入与艺术沾边的工厂,诸如玉器厂、象牙雕刻厂、珐琅厂,彻头彻尾地了解生产线的流程和车间人员的构成。几个厂子并在一起,派专人教师傅们唱歌、跳舞。
我负责舞蹈,在玉器厂的时间较长,工人中有些年轻的业务骨干,男的英气,女的漂亮,加之任务相比于其他厂轻松,舞蹈队遂筹划起来了。
其实把我们这批人调出原单位还有更为深层的意义。这时候儿艺想趁“大跃进”时机进行整编,把领导认为不适合儿艺工作条件的人都裁减下去,但又不好直说。于是以下放专业文艺人员开展群众文化工作的名义,以刁光覃等名人为幌子制造个骗局,把他们认为不需要的人都调出去。我被调下去后,儿艺把我的组织档案调到崇文区文化馆,而我并不知情,一心想着服从组织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