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又送走了一批派往前线的护士,回来后我就坐在院里的大树墩子上哭了。恰巧,陈所长路过此地,问我:“哭什么,怎么啦,想家啦?”
我说:“我想上前线,为什么不派我?”
陈所长问:“想上前线,你不怕死吗?”
“死了光荣!”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又看了看我,问道:“你背得动伤员吗?”
我很干脆地回答:“怎么背不动,我在家时天天挑水呢!”
陈所长笑了,大概是笑我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怎么净吹牛皮,说大话呢!
接着,他耐心地给我讲道理:“在后方也照样是干革命,同样是革命需要。你若能把护士的份内工作做好了,使伤病员早日恢复健康重返前线,不也是支援前线吗?是一样光荣的。”
我反驳他:“上前线才是最光荣的。”
陈所长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鬼,别瞎想了,在这里好好干吧!以后会有机会的。”
听了陈所长的话,我就安心在医院做护士,打针、换药,护理伤病员的生活起居,我任劳任怨,从不叫苦叫累。
我和伤病员们也相处得很好,我细心地照顾他们,帮助医生医治战争给他们造成的创伤,鼓励他们安心治疗养病,争取早日重返前线。同时我还经常为他们唱歌,说快板,娱乐他们的生活。这一切使伤病员们从精神上得到了安慰,也减轻了伤病带给他们的痛苦。
有的伤病员也常常给我们讲述他们在战场上是如何英勇杀敌、不怕牺牲的。我也亲眼看到有的伤员被锯掉胳膊锯断腿,但是他们毫不悲观,仍然以顽强的意志和疾病抗争,希望伤愈之后还继续战斗。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呢?答案就是他们要解放全中国,让广大人民群众都过上好日子,这样的理想信念支撑着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贡献自己的一切力量,甚至宝贵的生命。他们敢于牺牲的奉献精神使我深受感动和教育。
同时,我们医护人员以南丁格尔为榜样,学习医疗战线上白衣天使的模范事迹,像南丁格尔那样慈母般照顾伤病员,实行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我在医院工作虽然不到一年,但是在组织的帮助教育下,在伤病员的革命精神感染熏陶下,已经培养锻炼出了革命意志。同时,我在护理技巧上也得到了提高,不断取得进步,处理问题的能力也大大增强了。
在医院工作期间,我碰上许多好人好事,有了这些生活体验,我就开始练习写作。下面这篇文章就是我的一篇作品。
一 个 护 士
天方亮,山顶上直射出红光,四面都是葱绿的高山,大地上开满了美丽的野花,给人一种愉快的感觉,这是春天的景象。
在这座山的近处,有一幢楼房,远远看上去,好像是高悬在山上一样,楼房被三面山环绕着。在群山的环抱中,只露出一条平坦笔直的大道,直通向楼房。
这里就是解放区军医大兴山后方医院第一所。
这儿接纳了五百多名伤病员,他们是1948年2月我军大反攻的时候负伤的。战斗打得非常激烈,我军节节胜利,可是伤亡也很惨重。每星期,都有许多重伤员被送到这个后方医院来治疗。
当时的医疗条件很差,技术水平也低,所以重伤员从前方辗转送来医院后,有的伤口已化脓坏死,只好用锯锯胳膊、锯腿来保住性命了;也有许多轻伤员在很短的时间内经过治疗得到恢复,重返战场。
每日早饭过后,就有三五成群夹着拐棍,缠着绷带的伤残病员们在外面散步,在院的周围做各种游戏。他们的脸被日光晒得红彤彤的,嬉笑打闹很是开心。从表情上一点也看不出他们都是已经伤残的战士。
医院的工作人员很少,护士只有29人。在特别忙的时候,就得通宵达旦地工作。但是我们都不觉得疲倦,谁也不叫苦叫累,每日每时都紧张愉快地工作着。尽管有个别人开始时不安心工作,可在这种战斗环境和伤病员们顽强意志的影响下,都有所改变。
清晨,当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医院的钟声“当当”地也敲响了。护士们穿着雪白的工作服开始集合,每个人的脸上映着红霞,面带微笑,向医院的楼房走去。护士们的驻地是一排排的平房,离院大楼有半里路,她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卫生工作者之歌:“自卫战争转入了新形势,卫生工作要走向正规化……”愉快地走向自己的工作岗位。这嘹亮的歌声在远方回响久久。医护人员中唯独李荣每天很晚才上班,她是一个文化程度较高,比较聪明的女孩子,可是她很骄傲很自大,经常耍小聪明,只讲空话不做实事,工作上敷衍了事,看不起也不安心护士工作,群众关系也搞得不好。当同志们已经走得很远了,她才无精打采地从房子里走出来。
等我们来到病房,伤病员们还没睡醒,正做着香甜的好梦。
一个伤病员迷迷糊糊地喊:“护士,拿大便器啊。”
李荣以为他在说梦话,心不在焉地说:“唱洋戏……没针头了。”
此时,伤病员已经清醒了,听了很生气,就骂了李荣一声:“狗日的,我要大便器……”。
李荣也没好气地说:“谁懂得你们南方口音啊!”说着不耐烦地到厕所拿来了大便器递给伤员,一边还捂着嘴,身子离病床远远地。等她倒完大便器回来,就用气味浓厚的肥皂把手洗好几遍。
她看着伤员又睡了,就走到外面坐在高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看见别的护士都在忙里忙外地干活。她心里想:“我李荣能一辈子干这个吗?整天是大便器啊、小便器啊,呻吟的声音连绵不断,把我折腾够啦。护士们都说得好听,‘为伤员服务,要有南丁格尔的精神,慈母的心肠’,讲道理谁不会。要说理论水平,我比谁都高。这帮黄毛小丫头懂个啥,还批评我只会卖狗皮膏药,自以为是。她们可学会几句新名词啦,给我乱扣帽子反对我。哼,骑毛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吧!”
又一天夜里,李荣值夜班,在值班室里打盹。七号病房喊:“护士,护士!”李荣一面往病房里走,一边唠叨:“半夜三更还不好好睡觉,护士长护士短的,真让人伤脑筋,有什么法子呢?”她皱着眉头进了屋子。
喊叫护士的人叫王勇,他想要止疼药,因为他下肢被截。他是一个修养时间较长的伤员,性子有些急躁,见到李荣就没好气地说:“我疼死了,快给我开点止疼药来。”
李荣知道王勇晚上已经吃过止疼药,现在不可以再吃了。止疼药吃多了容易上瘾,对人没好处,就对他说:“你不吃也可以,现在也没有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