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分配在修路队,队长是何伟、副队长是张阁林。我们组有丁子霖、付形翔、张锦新、卢明庄、王同礼等十几个人,我们都分散住在老乡家里。
怎么修路呢?这些所谓“臭老九”对当地的地质情况一点也不了解,也从未修过路或看过别人修路。开始,我们先就地取材,把当地的大红石头往地上铺,可是这些坚硬的大石块,一碰到雨水就变成稀泥一滩,白白浪费了许多劳动力。
后来,我们向当地的筑路工人请教,他们说:“这片地方是红壤土质,这种大红石并不结实,极易风化。真要修路,就只有到几十里之外的白塔河,拉鹅卵石和沙子回来垫在路上才能坚固,否则都是白修。”
接着,总部就给我们派了一辆大卡车、两个司机师傅,每次再跟上三四个人,去河滩往车上装石头和沙子,回来后卸车铺路基,每天只能拉四趟。
为了接受再教育,“五七战士”们日复一日,风里来雨里去,任劳任怨,干劲冲天。
除了修路队之外,还编了几个连。有盖房子的、打石头的、瓦工、木工,还有种菜的供应“五七战士”蔬菜,也有种茶的。这里的土质最适宜种茶,很多老百姓主要从事采茶工作。我们种出的茶也算得上色泽碧绿,气味醇香,拿到北京堪称上品。
为了抢时间,赶进度,工地领导要大家大干一番,一个多月都不放假。我不能回锦江看孩子,只好写信嘱咐他们自己抓紧时间多读点书,好好照顾自己的生活,主要就是述说我对他们的牵挂和思念之情。
三个孩子赶夜路来看我
有一天,三个孩子的钱就要花光了,又没处借钱。磐磐和弟弟商量,决定到修路队来看我。他们觉得既然妈妈回不来,他们应当去看看妈妈,省得妈妈担心。
三个不知深浅的小家伙打定主意,头天晚上就准备了馒头、水、雨伞和手电筒,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们便出发上路了。没有任何交通工具,他们徒步行走。
他们没有来过工地,也不知具体的路线,只知道刘家站在鹰潭镇的哪个方向,妈妈住的地方叫孙家村,他们就边走边打听。据老乡说,从锦江镇到鹰潭大约是50公里,当时的孩子们对50公里并没有具体的概念,也不知道走完50公里要用多长时间。本来就不熟悉道路,再加上贪玩,他们就边走边欣赏农村的自然景象。
他们在北京看惯了大城市的水泥马路、车水马龙的街道,而在这里看到村庄绿树成荫,稻田里的禾苗青葱碧绿,一望无际,他们感到很稀奇。远远望去,稻田好似给大地覆盖了一层绿色的纱幔,这使他们感到新鲜、心旷神怡,也就忘记了赶路的艰辛。
偏偏“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雨来,而他们只带了一把雨伞。在烟雨苍茫中,暮色不知不觉降临了,而他们仍未看见鹰潭镇的路标。好不容易快到刘家站了,天也已完全黑下来了。雨越下越大,远远望去,点点灯光映着雨水闪烁不定,但他们的面前仍然是一片漆黑,可谓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也只有一只手电筒,手电筒的光芒在无尽的黑暗中显得那么微弱,他们只好借助天空的闪电来观察地形。
在这风雨之夜,除了三个孩子,路上已没有别的行人,也没有汽车经过。附近也没有村庄,只有他们左边不远的地方,在一条铁路上,一列开往南昌方向的火车轰鸣而过,火车车窗里灯火通明,他们羡慕地望着,想像着车厢里的舒适和温暖。
他们身上已经湿透,被冻得瑟瑟发抖。鞋里也灌满了水,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前行。他们相信只要向前走,一定能到达目的地。命运将姐弟三人紧紧联系在一起,在这茫茫黑夜中,他们孤立无援,完全凭着自己的意志力与命运艰难地抗争。
当他们找到我的驻地,见到我时,已经是深夜12点了。他们走了一天,什么东西也没吃,一副可怜的狼狈相,我看了心疼得眼泪直流。好心的伙房叔叔给他们拿来了馒头和咸鸭蛋,他们狼吞虎咽地吃了,他们已筋疲力尽,凑合着在老乡的竹楼上睡了。
后来我们再回想时才感到后怕,他们徒步走了百八十里路,尤其是赶夜路更艰难。这一路上都是田埂水塘,听说还可能有狼和蛇出没其间,如果不小心掉进水塘里或是遇到了毒蛇和狼,那三条小命就完了。
他们那时一点也不知道害怕,一心只想找妈妈,总算平安地见到了我,真是万幸。他们住了两天,正巧有去锦江镇的便车,便搭车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有惊无险的车祸
我依然每天按部就班地在修路队劳动,期间也碰到一件有惊无险的事。
那是一个下午,我们三个人——我、卢明庄、王同礼,装好了一车沙子,当时的司机师傅是王炳祖和彭师傅。王师傅年轻气盛,总喜欢开快车,人送外号“王命徒”。
我们的车正行驶在余江县的公路上,从后面赶上来一辆吉普车。吉普车的司机总想超车,可路面很窄,路两边都有沟,我们若不让路,他根本超不过去。那位司机拼命按喇叭,王师傅就是不肯让。结果那位司机赌着气,瞅准一个空子硬往前超,拼命挤我们的车,我们的车一下子斜翻倒在旁边的沟里,车上的我们和沙子都从车厢里滑了出去。
好在滑下去的沟不深,我们虽受了惊吓但并无大碍。我们从沙堆里站起来,这时,两个司机师傅已从驾驶室里出来去追赶那辆吉普车。
那位吉普车司机已经看到我们的车翻了,就停下了车,口里一劲儿说:“我们科长要搬家,天快黑了,很着急,并不是有意要挤你们。”他一直说他们科长怎么样,怎么样。
我们这两位司机在北京是见过大世面的,听他老是一口一个科长的,拿科长做幌子,很反感他,一定要找余江县的交通队来评理。我们两位司机就让他把车开到有电话的地方,给人大总部,也给交通队打了电话。在等待的时候,那个司机还是一劲儿求饶说:“我不是故意的,我要有意挤你们,就是你们的孙子。”
后来经过交通队和人大总部来的四五个人协商,只让吉普车上的科长和司机承认了错误,赔礼道歉就算了结了。因为损失不大,我们几个也是一场虚惊,并未受伤,所以我们也没有再追究。幸好那天拉的沙子,若是鹅卵石顺车滑下去,肯定会把我们砸伤的。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也就没让他们赔偿,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过了几个月,一次在食堂吃饭时,王炳祖对我说:“你孙子来了!在吃饭呢。”
我一听,奇怪地问:“开什么玩笑,我哪来的孙子?”
王师傅告诉我:“是曾经挤我们车的那位司机,他是南昌体委的。那儿正在举行一个什么体育比赛项目,他来接我们体育教研室的高春老师去做裁判。”
我笑了笑,会意地说:“哦!是那个孙子,也是你孙子喽!”
三个孩子的生活
我的三个孩子在锦江镇学会了独立生活,尽管后勤连办有家属食堂,但他们感觉一是食堂离家远,二是价格贵,不如自己做饭便宜,因此总是磐磐做饭。本地老乡说,因为中国人民大学进驻锦江镇,所以市场上的东西价格上涨了很多。即便如此,孩子们还是自己做饭,他们觉得这样既合算又合自己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