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灾区逐步恢复了生活秩序,我们部队完成任务后要撤出唐山,那浓浓的军民鱼水情非常令我动容。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整个大部队乘着卡车离开唐山市的时候,老百姓都在路上拦着车,不让人民军队离开,有些老百姓跪在地上哭,感谢解放军的救命之恩,有些老百姓把自己手里仅存的馒头和咸菜都往车上扔。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我们这些来救援的解放军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的亲人,我们要离开,他们无论如何也舍不得。那时的场面真是感人极了,我们一边推开老百姓递来的食物,一边流着泪和他们依依惜别。短短的几公里路,竟然走了快两个钟头。无论是子弟兵还是老百姓,都希望车开得能慢一点,再慢一点,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分别……那种催人泪下的感人场面、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情谊,恐怕是只有当过兵、经历过唐山大地震的人们才能真正体会到。
部队演艺生活回忆
现在,大地震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但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的所见所闻,忘不了视我们为亲人的唐山人民,忘不了感人肺腑的军民情谊,虽然现在我已离开部队多年,但我心里永远都把自己当成一名军人。
怀念战友刘振兴
对唐山大地震的回忆也勾起了我对逝去生命的追思,近年来,我常常想起英年早逝的战友刘振兴。
说起刘振兴,他的音容笑貌总是浮现在我的面前。他是邯郸曲周县人,为人聪明伶俐,性格活泼,多才多艺,唱歌跳舞都特别好,19岁就参了军。由于和我同年入伍,我们俩的关系非常好,平时干什么总是在一起,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排练节目的时候,我们也常在一起合作,排演京剧《沙家浜》时,我演郭建光,他演刁德一。
可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惹人喜欢的小伙子竟然那么快就离开了我们。记得那是1975年的冬季,我们随部队到山西和内蒙的交界地拉练。每次拉练行经一地,我们宣传队除了要慰问当地的驻军部队,还要给当地的老百姓表演节目,这一次也不例外。当部队到达山西大同附近的一个小村镇时,我们找好了一处宽阔的场院开始布置舞台,挖坑、立架子、接电源,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谁也想不到,一场灾难正在悄悄地降临。
那时候,我们在农村搭建的舞台两侧都要竖起两根杆子,杆子之间拉上电线,上面挂着一排灯,用灯光照亮舞台,这样才能演出。由于我是演员排的排长,又是电工出身,因此每次接电线之类的事情都是由我负责。电源都接好以后,只剩下挂灯最后一道程序了,我正准备爬杆子,刘振兴突然拉住了我,说:“你别爬,你是排长,老是你亲自带队,这次你别管了。”说完,他就自己开始爬杆子了,我知道他在部队当过通信兵,这些活也很熟练,于是就没有阻拦,只是提醒他注意安全。
只见他用绳子拴好一个套,两脚一插,就卡着杆子,“咵咵”地往上跳。看到他连和杆子固定的腰带都没有系,我就赶紧喊他:“你注意点儿安全!”他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蹭蹭”往上爬,没一会儿就爬到杆子顶端了。他上到顶处以后,跟下面的人说:“把滑轮扔上来。”下面的人就把滑轮给他扔上去,他接着以后就开始绑,用一只手扶着杆,另一只手绑滑轮。我当时还说:“你绑的时候注意点儿,把腰带系上。”他说:“没事儿,不用。”他的话音还没落,突然手上一松,脑袋冲下就摔了下来……那可是冬天啊,电线杆底下的土都结着冰,特别硬。
他落地以后当即就昏迷不醒了,我们现场所有的战士都吓坏了,大家马上叫救护车,把他送到了山西大同的空军医院抢救。看着载有刘振兴的救护车呼啸而去,我的心也仿佛跟着一起远去了。但作为军人,眼前的演出也是我们的任务,必须要完成,于是我只能留下来安排演出事宜,而由胡科长和另外一个小战士随车去了医院。
可能是由于受到刘振兴事故的影响,祸不单行,演出中灯泡爆碎,丢服装,化妆粉传染了红眼病,都乱了套了。演完以后回到营房,宣传队战士们情绪都很低落,听到医院方面传来了消息说,刘振兴一直昏迷不醒,情况很不好,大家都特别着急,我自己更是心急如焚,但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又过了大概一个星期,领导派我和杜玉兰专程到山西大同空军医院去看望刘振兴。我们俩是老兵,跟刘振兴的关系都不错。到了医院以后,我们终于见到了几天没见的刘振兴——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全身上下插了好几根管子,意识全无,基本上只会喘气了。
看见昔日那个活泼好动、有说有笑的小伙子竟然变成了现在这种危在旦夕的模样,我真是心痛极了!说来实在可惜,那时候刘振兴正是双喜临门:一来他马上将被提升为排长,二来家里给他说了门亲事,只等他升了排长后就可以回老家结婚了。可谁也没想到,造化弄人,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之后,我和杜玉兰就按照首长的指示赶往刘振兴的老家曲周,把他的家人全都接到部队。
我和杜玉兰到了曲周县,见到刘振兴的父亲,为了避免刺激老人家,我们并没有把情况说得很严重,只是跟他说:“你的儿子刘振兴在部队表现非常好,在工作中受了轻伤,现在医院躺着,非常想见你们。我听说他还有个哥哥,您能不能和他的哥哥一起去?”他父亲说:“他哥哥以前在我这儿,后来走了。”那时我们才知道,他哥哥也是在大同当兵,是空十军的一个参谋。他的家里只有老父亲、弟弟和另外一个哥哥的妻子。刘振兴是这位嫂子从小带大的,和他感情非常深,一听他出了事,非常焦急。于是,我们就把他的父亲和这个嫂子接到了沙城的部队。在路上,老人家常询问儿子的情况,为了稳定他的情绪,我们一直告诉他刘振兴只是受了轻伤。路过北京的时候,老人又提出要去看一看天安门,为了让他放宽心,经过首长的批示,我们先带他参观了天安门。
部队演艺生活回忆
到达部队以后,政治部的焦副主任跟我们一起给刘振兴的家属做思想工作。他对刘振兴的父亲说:“你儿子在部队野营拉练期间受伤了,现在在大同。”听完以后,他父亲和嫂子当场就晕倒了。休息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我们反复安慰他们。他父亲和嫂子提了一个要求,想到刘振兴当时出事的地方去看一看,抓一把摔倒的地方的土。他父亲说:“我们要抓一把那里的土,撒在他的病床前,这样可能他的魂就能回来了。”虽然这是带些迷信的想法,但是考虑到老人家救子心切,这个要求我们还是给予了满足。同样还是由我带着人从部队开车,找到我们曾经演出过的场地,他父亲和嫂子就在那个地方抓了几把土包起来,然后我们直奔大同空军医院去看望刘振兴。
再次见到刘振兴时,他仍然昏迷不醒,身上插着管子。虽然治疗期间医院已经倾尽了全力,但仍然没有明显的起色。部队还曾派人到北京买来各种各样的好药,但还是没有效果。在大同住了将近两个月的医院,刘振兴最终因为伤重不治,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刘振兴去世后,被国家评为了烈士,家人还收到了一笔抚恤金,在家务农的弟弟也通过部队的关系安排到曲周县工作,但即便如此,也换不回那个鲜活的生命了。刘振兴从摔下来的那一瞬间直到去世,从来没醒过,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走了。我也曾守护在他的病床前,希望他能苏醒过来,能睁开眼睛看一看我这个老战友,能活蹦乱跳地好起来,能继续和我演节目……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美好的梦幻罢了,我那同甘共苦、朝夕相处的好战友就这样静静地离去了。好多年过去了,但和他相处的日子一直让我难以忘怀,为了缅怀他我还特意赋诗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