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
字号

喜看园林春几许--姚鸿明回望艺术人生 第7节

点击:

“武斗”中的历险记

我记得特别清楚,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时候,我们尽量劝大家不要“武斗”,不要干动手的事,但还是避免不了冲突。

有一次,我们到邮电学校去演出,因为我们的唱词触怒了“保皇派”,而这个学校“保皇派”的势力恰恰比较强。这次演出之后,他们就开始打我们,我们打不过,又无路可逃,无奈之下就跑到三楼的图书馆去了。后来他们也追上来了,我们怕他们继续打过来,就把桌椅板凳都堆在楼道里。“保皇派”一看楼道里挤满桌椅板凳,就撤了。

在那次打斗中,“保皇派”把我左手食指给打断了,当时流了好多血,血淋淋的非常骇人。我记得有一个女同学,对我挺好的,她拿自己的毛巾给我缠上伤口,看着我特别心疼,我还一直安慰她说:“没事儿,没事儿。”后来恢复上学以后,我为了感谢她对我的帮助,经常请她吃饭、看电影,但是那时候也没有形成爱情,年纪小也不懂,只是同学间很单纯的情谊。但是她对我的帮助和关怀我至今还难忘,现在我们还保持着联系,经常一起回忆那些过往的青春岁月。

“文革”中的宣传队员(1966—1968年)

通道被堵之后,门也封了,我们就相当于被困在图书馆里了,无奈之下,我们就在那个图书馆里面住了几乎一个礼拜。楼上有洗漱间,所有同学男女分开就都在桌子上睡。每天晚上派一男一女两个同学下去买食物,每天都是在夜里11点以后偷偷出去的。

几天后,我们探听到,这个学校已经没人了,“保皇派”和“造反派”都跑了,我们这才敢出去。

其实这一个礼拜我过得还挺好的,在图书馆里没事可干,就是看书,我如饥如渴地看了一个礼拜的书。

我看书挺快的,在那几天看了好多书。不夸张地说,契诃夫的小说我基本上都看完了,《巴金全集》、《普希金全集》也看完了,还有古典小说《隋唐演义》、《水浒传》、《西厢记》、《三国演义》、“三言二拍”、《一千零一夜》和《茅盾文集》、《希腊神话》、《郭沫若文集》也全看过。在那段时间里,我完全沉醉在了书的海洋里。

除了这次历险的经历外,还有过一次两方面的“武斗”,我的一个同学竟然被打死了。我们把他送到积水潭医院抢救,我亲手给他穿的衣服、化的妆。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就这样失去了年轻的生命,看着他的家人悲痛欲绝的样子,我心里特别难过。后来在演出的时候,我怀着满腔的悲愤跟他们讲:“好好的一个同学,被活活打死了,你们还斗,有什么可斗的呢?”

这件事对我的触动非常大。我觉得做人应该尽量平和,不要太偏激,人与人互相应该多体谅一点,所以我的思想还不算是特别“左”的。我一直坚持不参加任何“武斗”,但也不愿意显得很落后,只是单纯地宣传毛泽东思想,通过文艺演出的形式来表达,既娱乐了民众,又起了教育作用。

宣传队里对我影响很大的人

我们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没有带队的老师,只有一个队长,他叫高振芝,是高我一个年级的学生,负责带领我们。编排节目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几个人一块商量,而且照搬别人的节目比较多,往往我们出去演出的时候,看到人家有什么节目不错就立刻“复制”下来。比如去邮电学校或者化工学校时,看到人家的男声独唱《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觉得这个歌曲好,立马就跟着学,学会以后再找俩人伴舞,就把这个节目给“复制”下来了。就这样,我们的节目不断地增加。

我们宣传队有一个女同学,她在北京郊区有个亲戚,当时那个亲戚在那边的公社当书记,他说:“你们到这儿来吧,‘文化大革命’这么乱,你们到农村来吧。”于是我们就去了农村,在那里住了十来天。不排节目时,就去菜棚跟菜农聊天学摘菜。

那真是令人非常难忘的清闲时光,相比北京城里,郊区的“文革”远没有那么激烈,而且恰逢农闲时间,我们每天就是给那里的农民表演节目就可以了。那里的农民非常淳朴善良,很欢迎我们,还管吃管住。虽然是粗茶淡饭,但荤腥菜也能吃到。

我们排好节目后,高振芝队长就和大队的书记商量,让我们去演节目,然后回来就跟我们说:“今天地东头有七八个老乡,你们去演个节目吧。”我们就到地头给农民表演去了。我们唱啊跳啊,老乡看了以后都非常高兴,从地里摘下新鲜的黄瓜、西红柿和豆角给我们吃。回到生产队以后,队里还专门找一个厨师,把我们带回来的黄瓜、豆角,以及队里的活鸡、活鱼一起做给我们吃。那段时间可以算是我学生时代吃得最好的一段时间,也是最放松、最快乐的一段时间,我们每天吃得饱、睡得香,同学之间相处也很融洽,在那全民几近疯狂的时代,这真是难得的一段悠然时光。

那段时间,对我影响最大的人就是我们的队长高振芝。他是一个特别朴实的学生,普通的工人家庭出身,扬琴打得特别好,后来在山东德州发电厂当厂长,现在已经退休了。他这个人特别善良,有人拿棍子打他,他都说:“你打吧,打晕过去我也一定要给你解释清楚你为什么打我,我为什么不还手?”他从来都是宁愿自己受过,不让对方受过。他是“圣雄·甘地[④]”的崇拜者,因此思想行为受到甘地很大的影响,那时候我对他的做法还不能完全理解,但后来他的思想也渐渐影响到了我。我们到现在还有联系,有一次,我去河北杂技之乡吴桥拍电影《喜事不烦人》,空闲时给高振芝打电话问候,他知道我到了吴桥。电话刚挂断不到半小时,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开车接我到了德州电厂。我们促膝谈心,激动得彻夜未眠。

难忘的大串连经历

参观毛主席故居

经历过“文化大革命”大串连的人,对那段历史的记忆一定都是刻骨铭心的,全国各地的学生都来北京参观学习“文革”经验,北京的学生也到全国各地去进行革命串连了,真是“全国山河一片红”啊。

那时候我的胆子比较大,好多人都劝我说:“你是十八九岁的小青年,就在家好好待着,哪儿也别去!”我说:“我不是要游山玩水,但是最起码要到全国各地跟红卫兵大串连,沟通思想,互相交流,走出北京,到全国各地去!”这是我当时的一个愿望,也是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因为我崇拜毛主席,特别想到毛主席的故乡湖南湘潭去看一看。

后来我就约了几个同学一起去湘潭,但是他们有自己的打算,最后我就一个人背了一个小破书包,拿着学生证,直接到北京火车站去了。

我拿着学生证到售票口,人家问:“你是哪里的学生啊?”

我说:“我是北京电力学校的学生。”

“准备去哪儿啊?”

我说:“准备去毛主席的故乡,去看看毛主席生活过的地方。”

售票员一听,就直接盖个章,我就上了去湘潭的火车。那时候“红色思想”至上,只要说是崇拜毛主席,干什么都是一路绿灯的,而且红卫兵和学生到全国各地串连都是免费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