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阅读范围逐步扩大,开始大量涉猎新文学、现代文学作品,从巴金的《家》《春》《秋》,矛盾的《子夜》到鲁迅的《阿Q正传》《彷徨》《呐喊》《狂人日记》等。这些作品把我带进一个新的境界,不仅提高了我的文学素养,也增进了我对现实社会的认识,激发出反对封建礼教、争取个性解放的思想和激情。特别是鲁迅的杂文像投枪,如匕首,最易于抒发情感,抨击时政,成为自己学习写作的榜样。
另外,当时一些青年作家的作品,能收集到的,我也看了不少,进一步提高了我对文学的兴趣。
进入国立黄河流域水利工程专科学校以后,由于对专业课没有兴趣,只是应付而已,我继续以较多的精力和时间,广泛阅读文学作品以及时政方面的书籍和报刊,并且逐步由阅读中国文学作品扩展到阅读外国文学作品,诸如俄国托尔斯泰、屠格涅夫、肖洛霍夫、高尔基,法国罗曼罗兰、巴尔扎克、小仲马以及英国狄更斯等作家的作品。狄更斯写下许多令人心醉和倾倒的作品,他的《双城记》,我看了两遍。屠格涅夫笔下的“语言巨人,行动矮子”的罗亭式人物,小仲马的《茶花女》,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些著作有助于我了解19世纪前后的欧洲社会、资产阶级革命和后来的俄国革命,拓展文学思路,从中也领会到大作家们的渊博知识和高超的写作技巧,以及语言表达能力。
这时,我也开始接触到一些解放区的和革命的书籍,如《白毛女》《大众哲学》《共产主义原理》《反杜林论》等,这些书都是上海生活书店(三联书店前身)免费给我寄来的,开阔了我的政治视野。特别是《白毛女》和赵树理的书使我初步接触到解放区的文艺作品,有助于提高自己对解放区的了解和思想觉悟。《大众哲学》通俗易懂,使我增长不少哲学方面的知识。但像《反杜林论》这样比较深奥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著作,我当时还是看不懂的。另外,看了不少国民党统治区比较进步的刊物,如《民主》《文萃》《希望》(胡风主编)等,有助于我认识当时的形势。
总之,我的文学兴趣是伴随着对文学作品的阅读而逐步浓厚起来的,它开阔了我的视野,看到了一片新天地。有关文学理论、文学史方面的著作,只是偶尔有所涉猎。
我的诗友、文友
学习期间,我先后结交了一些文友。在水专的第一学期,我就结交了一个志同道合的诗友,名字叫郭海澜。他和我一样,热爱文学,但是为了生活出路,才报考了水专。他和我同班,特别热爱新诗,尤其喜欢艾青的诗,如《大堰河——我的保姆》《向太阳》等,并推荐给我看。其实,那时我刚开始接触新诗,还不大懂,尤其这两首又是长诗,很难把握其精髓,但读过几遍之后,就被诗中蕴涵的激越而丰厚的情感以及朴实而细腻的语言紧紧地吸引住了。郭海澜还把他自己写的诗《向着太阳》给我看,征求我的意见。就这样,我们以谈诗、谈文学为纽带,经常交流读书心得和对形势的看法,更增长了我对文学的兴趣。只可惜不久他就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用现在的诊断术语,就是癌症,因而不得不中途退学。放假时我去看他,他已卧床不起了,后来听说不久他就去世了。很有才华的一个青年,却英年早逝,“不幸短命死矣!”我失去了一个挚友,深为悲痛和惋惜。
我一直是学生中办墙报的积极分子,出谋划策,写稿子,事事带头。由此又结交了几个文友,牛延祉就是同我关系最密切的一个。他能文会画,是办墙报的骨干,刊头和插图都出自他的手笔,他也常写稿。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如何把墙报办好,议论哪篇文章写得好,好在什么地方等。墙报是学生们发表意见的场所,也是练习写作的园地,我为墙报写了许多杂文,由此也提高了自己的写作水平。
第二学年(在陕西时)是这样,第三学年(到开封以后)仍然是这样,遗憾的是,除个别文章经老师推荐给报刊发表外,其余均未保存,说实话,当时也没有保存自己文稿的意识和条件。
1947年6月,水专高职科毕业班部分同学
(前排右一为牛延祉、右二为牛景敏,后排右一为何沁)
听作家姚雪垠的报告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对我直接有影响的作家就是姚雪垠。他是河南邓县人,在抗日战争时期已小有名气,并发表了很多小说,我虽听说过他的名字,但是还没有读过他的小说。大约在1942年,他从抗日前线回邓县老家,路过赊旗镇,我们的国文老师请他来学校做报告,他欣然应允。
那一天,他的报告题目是:“怎样写小说?”姚雪垠以与众不同的开场白,开始了他的报告。他说:“我好比一个新来的厨子,不知道大家喜欢吃咸的、甜的、辣的还是酸的,所以,我端上来的菜,不一定适合大家的口味。”一下子把大家吸引住了。
在谈到小说如何结尾时,他举例说:“假如我描写一个弹三弦的艺人,弹着三弦经过你的窗下,这时我要结束故事,怎么办?有三种处理办法:一种是艺人在你的窗前弹个不停,使你很烦,你要他走开;一种是他走到你的窗下,弦突然断了,弦声戛然而止;第三种是艺人弹着三弦从你的窗前走过,悠扬悦耳的弦音深深打动着你,你陶醉在弦音之中,不知不觉,艺人渐渐走远,但是那弦音还久久在你的脑海中回响。三种结尾,你们赞成那一种?”答案是不言而喻的。最后他说,结尾要余味无穷,能给读者留下广阔的想像空间。
姚雪垠的报告是我在宛东中学听到的最有启发性的一堂语文课了。同学们说:“作家就是与众不同!”
随后,我以很大的兴趣又阅读了他的短篇小说《差半车麦秸》和《牛全德与红萝卜》。这两本短篇小说散发着浓厚的乡土气息,人物描写也很粗犷,很有感染力。总之,他的演讲和短篇小说也激发了我的创作欲望和冲动。
后来,我很关注姚雪垠的创作情况,不久,我又读了他的《春暖花开的时候》。有意思的是,1946年5月5日,我在开封国立水专读书时,他应邀到河南大学作报告,题目也是“怎样写小说?”我又去听了一次。当然,内容有了很大的不同。
到人民大学工作后,我读了他倾注很多心血写的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第一部,这部小说当时在文学界曾受到一些非议,即使在这时,我仍然对他抱有好感和同情态度,毕竟他是我的文学启蒙者。姚雪垠历经“反右”、“文革”等诸多坎坷与磨难,但创作热情不减,直到耄耋之年完成巨著《李自成》,用生命奉献出传世之作。
作家苏金伞的提挈
苏金伞是我们的体育老师,河南睢县人。实际上他是一位作家、诗人,在河南文学界也小有名气,以写新诗出名。他是一个乡土文学派的诗人,作品主要反映中原地区农村和农民的生活状况,质朴自然,清新隽永,贴近实际,散发着泥土的芳香。他常常以素描的手法,抒发心中的愤慨、压抑和嘲讽,以及对农民和土地的深情。他的早期作品《荠荠菜》,我当时就能背下来,一开头是“妈,我一挤眼,就看见荠荠菜。”(仅凭记忆,没有查对原文)他以教体育为职业,业余从事诗歌创作,为《中国时报》副刊编辑诗与散文版。他为人低调,从不在学生中高谈阔论,连他自己的诗也很少提及,他在政治上尤其谨慎,从不外露,很少发表自己的政治见解,很多同学就以为他只是一个教体育的,不知道他是个已有很多作品问世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