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在不声不响中关注着我们,帮助喜爱文学的青年。在陕西时,苏金伞老师就很关注墙报的刊出,他仔细阅读,从中挑选出一些文章,推荐到宝鸡、西安的报刊发表,他本人并不评点文章,只是以这种无声的行动表明他的态度。牛延祉同学的杂文《苍鹰》和我的杂文《夜》是第一批被推荐出去的。我在《夜》中,主要影射当时社会黑暗,到处有陷阱和暗箭,呼吁人们警惕和提防,我用的笔名是“奔人”,谐音是“笨人”,有同学借此同我开玩笑,称我是“林冲夜奔”。
学校迁到开封后,我同他的来往多了一些,经常向他请教文学上的问题。1946年,我写了一篇短篇小说《刘嫂》,反映农民的苦难,主要描写一个农妇,因家中太穷,缺吃少穿,没有办法生活下去,就到地主家当佣人,后来她实在受不了地主家的折磨,在大雨滂沱中,愤然离开了地主的家。我把稿子拿给他看,请他提意见。他说:“放在那里吧。”再也没有说什么。过了不久,这篇小说在开封《中国时报》副刊上发表了,笔名是何妨(后来让大儿子去寻找这份当时的旧报纸,但已残缺不全,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这篇文章)。他送给我一份清样,其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知道,也有其他同学将自己的诗送给他过目,经过他的推荐,在报刊上公开发表的。他就是以这种方式,默默地关心、提挈着文学青年。
《死角》发表之后
我参军后,做过一年记者,会同其他同志写过一些新闻报道(下章详述),也积累了一定的写作素材。
1951年,我写了一篇反映战士学文化的短篇小说《死角》,在十兵团《解放前线》上连载,并被1951年4月15日出版的《福建文艺》转载。有的战友看到后,给我写信说:小说在群众语言的运用方面还不错,鼓励我继续写作。
图中左数第八竖行为1951年4月15日《福建文艺》转载的何沁的《死角》
本来,我还有一些写作计划,可是,后来我的工作有很大变动,实现原计划已不可能。我的文学梦也随之终结。
总起来说,我对文学产生兴趣,主要由于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受众多小说的影响,由爱看小说到自己也想写小说,首先是短篇小说;二是对当时的社会,特别是人民所遭受的苦难,深有感受,也有看法,总想用文学形式把它表达出来。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我发表那几篇,都是从内心中迸发出来的,我不写,总觉得有个事没有完成。文学梦虽然很短暂,有些想法也没有实现,但它是我成长过程中的重要而有意义的插曲,曾经伴随我很长时间,所以单独记录在这里。
向福建进军
第三野战军第十兵团青年干部训练大队(简称青干大队)于1949年5月在苏州建立,共有六个中队,约八百余人。大队长石平,政委由宣传部长程堃源兼任。不久,严肃任大队长,李革任政委。
我被编入第六队。六队是以原新闻美术队为基础建立的,共约一百三十余人,大部分是苏州社会教育学院新闻系和其他系的学生。大队长为朱梦苇、指导员耿冬生、副队长王琴。我们六队住在一个大资本家的小洋楼里,睡在舞厅内打了蜡的地板上,非常光滑。屋外是一个小花园,环境优美。不过,我们很快换上军装,打上绑腿,过起紧张的军营生活了。解放军象征着革命,是我向往、仰慕已久的。现在自己也穿上黄绿色军装,戴上八一军徽帽,佩带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成为解放军的一员了,激动心情是难以言表的。总之,新生活开始了,这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个转折点。
那时,上海战役正在激烈进行,各队抓紧时间对学员普遍开展入伍教育,学习毛泽东的《将革命进行到底》《向全国进军的命令》等重要文章,认清当前的形势和任务,端正入伍动机。叶飞司令员和兵团组织部长先后给我们作报告,然后大家学习讨论。
上海战役结束后,从6月中旬开始,部队就为南下进军做准备。7月1日,兵团政治部主任刘培善和福建省主席张鼎丞给全体队员作报告,发出了向南进军、向福建进军的号令。接着,各队都召开了进军福建的誓师动员大会,并进行了实际的行军准备。大家都精简行李,学打背包。背包重量一般在8斤左右,因此许多东西包括书本,都不得不忍痛割爱。有位同志把自己的棉毯一分为二,送给我一半,使我背负着战友的情谊,踏上征途。
1949年7月,南下进军福建途中,穿越浙闽交界的仙霞岭
大约在7月3日,部队从苏州出发,坐船到嘉兴,然后乘火车沿浙赣路前进,于7月5日到达浙江江山,并在此下车,开始徒步行军,翻山越岭,经浙闽边界,进入福建。
部队在到达江山的第二天就遭到国民党飞机的轰炸,大队领导命令注意防空。但是,部队并没有受什么影响,仍然士气高昂,行军时歌声不断。
特别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和许多感触的是:部队经过保安,并在这里住了一夜。保安是国民党特务头子戴笠的老家,他家的房子建得非常讲究,三层小洋楼,有地下室,楼梯拐来拐去,像迷宫一样,同周围破旧的民房相比,显得特别突出。附近一个小学,以戴笠的字命名,叫雨农小学,校舍也比较整洁。我站在戴笠家的楼前,思绪翻腾,想了很多。戴笠这个特务头子,心狠手辣,双手沾满了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的鲜血,罪大恶极,虽然他已死去,但是他的罪行还没有彻底清算,现在,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我想,烈士们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的。
正因为这里是戴笠的老窝,所以特务、土匪特别多,领导命令我们要特别提高警惕。
过了保安、峡口,就开始进入浙江和福建交界的山区,首先要翻越海拔一千多米的仙霞岭。这里,树木葱茏、竹林茂密,山路陡峭、崎岖,非常难走,加上天气炎热,同志们都汗流浃背,这对于没有经过艰苦生活锻炼的知识分子来说,确实是一个考验。但是,大家的情绪高涨,互相鼓舞,互相帮助,男同志抢着替女同志和体弱的同志背背包;歌声、口号声、竹板声、谈笑声在山林中此起彼伏。有的同志脚上打了泡,仍然一瘸一跛地坚持着前进。大队领导干部也忽前忽后,忙着做思想鼓动工作。
这期间,我也帮助一个女同志爬山越岭。大概是吃不了苦的原因,后来这个女同志和她的男朋友一起中途不辞而别了。其实,过了枫岭关,进入福建,道路就好走多了。当然,困难还是不少的。
我是不怕行军走路的,但有两点我不习惯:一是蚊子太多,晚上休息不好;二是缺少菜吃,经常吃的就是两样菜,盐水煮干竹笋和空心菜,有时拉肚子。但我也想,在当时的条件下,有大米饭和菜吃已是不错的了,因此我并没有感到生活怎样艰苦。
经过十几天的行军,于7月20日左右到达水吉。这时,福州还没有解放。上级命令我们在此进行休整学习,待命。我们进行了行军总结评比,同时学习了中国革命问题、哲学、社会发展史等课程,进一步提高了认识,为继续进军作好思想准备。
8月17日,继续前进,于19日到达建瓯后,又停下来待命。这时,部队病员比较多,听说有一个战友因鼻窦癌逝世,“壮志未酬身先死”,令人扼腕叹息。这时,我也病了,发了几天高烧,许多战友看望我、照顾我,令我十分感动。特别是二队的曹寿淦同志把他节省下来的津贴2毛钱送给我,要我买营养品吃。我十分感动。我当然舍不得花,于是请老曹在票子上签名,写上日期,我又写上“阶级友爱”四个字,长期保存,以作留念。可惜“文化大革命”中丢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