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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何沁回忆录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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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他还做了一件对全校都有影响的事,就是请作家姚雪垠来校做报告,这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在后面再说。

还有一件和老师有关的事一直挂在我的心上。有几个外地老师,住在校内并在校内用餐,学校有个小厨房给他们做饭。老师吃的是白面馍(馒头),在那个饥荒年代,白面馍是很令人眼馋的。有一段时间,我听到同学们私下议论,说有人晚上偷吃学校厨房的馍。有一天晚上9点多,我来到厨房,看到已经有四五个同学在那里了。他们把厨房门打开,每人拿了一个馍,也给我一个,然后把门上好就走了。此后,我没有再去过,别的同学去没有去,前后去过几次,我都不知道。但是,学校和老师从来没有公开提及和追查这件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我常想,老师明察秋毫,不可能没有发现;老师不追究,是有意为之,是出于对贫穷学生的无声关爱。每想到此,我对老师就心生感激之情。就这样,在那个饥饿冷漠的社会,却有一个温馨故事深藏在我的心中。

30年后邂逅母校

1944年夏,我从宛东中学毕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告别了母校。我不知道未来的路在何方,虽然我有梦想也有理想,但是我首先必须服从命运的安排,必须从实际出发,也就是说首先要解决出路和吃饭问题。

 

宛东中学旧址,“宛东中学”四个字被“为人民服务”所遮盖

从那一年起,我再也没有回过母校,直到1975年,父亲生病,我和二弟明宽回家看望老父,才有机会回到阔别30年的赊旗镇(这时已是社旗县了)。我和二弟到乡下走了几个村子(遗憾的是没有多在周庄村逗留),看望叔叔、婶婶、姑姑、舅舅和舅妈;也浏览了赊旗镇市容。老实说,几十年来,赊旗镇变化不大,街道依旧,我生活过的安乐街也还是老样子,只是我觉得那房子比我记忆中的房子要矮多了,陈旧多了;张家大院大门禁闭,静悄悄的,“人面不知何处去?”使我有一种苍凉之感。有一天,我经过宛东中学门口,无意中发现了它,普通住家一样的门面,大门紧闭,灰色的砖墙满是尘土,好像久已没有学生进出了,要不是门上方“宛东中学"四个字,真看不出来它就是当年赊旗镇的最高学府,培育我成人的母校。我注目良久,追思往事,不胜怅然。只可惜我没有到院内多走走、多看看,当年的教室、宿舍、操场现在怎样了,从中寻找出我少年时代留下的更多的痕迹,使我的印记更深些,我也没有照相机留个影,现在回想起来,还懊悔不已。

“宛东中学”四个字将永远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怀念这个历经苦难并托起我的希望和梦想的地方。

迷惘中出现希望

如前所述,我初中毕业后,要想沿着正常的路子上普通高中再上大学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这个经济条件,所以要想继续读书,必须另谋出路。

我四处打听,有什么学校可以上,使我的学习得以继续下去。据了解,当时在镇平有两个职业专科学校招生:一个是纺织专科学校,主要是培养有关纺织机械方面的技术人才,学习期间不收学费,但专业知识和出路比较窄,所以我不愿意上这个学校;一个是国立黄河流域水利工程专科学校(简称水专或黄河水专),包括高职科3年、大专3年,主要培养水利方面的人才。学校是国立的,所以经费比较充足,待遇比较好,学习期间全部公费,学校供给食宿和书杂费,还能从中节约出一定的零用钱。如果考上水专,学习期间,不用花家里的一分钱,在当时生活极其艰难的条件下,不仅可以继续学业,不致辍学,而且吃饭也有了保证,可谓一举两得,因此,虽然专业方向(毕业后从事水利工作)不符合我的愿望(我的愿望是文学),但它在当时却是我唯一的选择和出路,于是我决定报考这个学校。

1944年夏,水专发榜那天,当我看到榜上第32名是我的名字时,兴奋异常,情不自禁地叫喊:“我有学上了!我有饭吃了!”我在迷惘中看到了希望,黑暗中出现了曙光。我立即回家报喜,从镇平到赊旗镇140里路,天不黑,我就到家了。

我把考上黄河水专的消息告诉父母亲,母亲当然很高兴,夸我几句,父亲是从来不当面表扬我的,只是这次不再提要我弃学当学徒的事,也就是默认我可以继续上学了。我从上水专开始,再也没有向家里要过一分钱,不仅如此,第一学期放假回家,我还把节省下来的伙食费交给母亲,这是我第一次向家中的回报。

向内乡山区转移

黄河水专的校址原在镇平,第一学期入学后,在镇平上课。新学校、新课程、新生活,一切都很新鲜,就连校舍旁两排高大的杨树,绿叶蔽日,也使人心情舒畅。但是,在镇平只上了一个学期的课,还没有完全熟悉环境,沉下心来学习,就要匆匆离开。

这是因为第二学期一开始,形势就有了急剧变化。1945年3月,日军又向豫西南阳和鄂北老河口发动进攻,企图攻占在老河口的中国空军基地,以解除对它在平汉线的威胁,形势紧急。

在上述情况下,学校及时向内乡西部山区转移,在西峡口以西几十里路一个叫丁家桥(丁河)的山沟里落脚。这里两边是山,中间有一条小河,河两边是一大片冲积平地,坐落着四五个村庄,人也不多,茂林掩映,清幽雅静,山上到处是红透了的山楂,没有人采摘(因为运不出去),好吃又好看,十分诱人。另外,村中有一个漂亮的姑娘,经常从我们的驻地走过,据说她在附近上中学。姑娘的出现,引起小伙子们的极大兴趣,都说“真是深山出俊鸟”,由此更增加了这个山沟的魅力。

早就听说内乡西峡口有一个“土皇帝”叫别廷芳,以“重刑”治理地方出名,凡违背他的一套规定的,无论是否有罪,一律格杀勿论。所以,传说这里曾经“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当然是对地方军阀别廷芳的美化之词,其实,他的罪恶和民愤是极大的,老百姓过去是敢怒不敢言,他已于1940年死去,人们也不再提他。我们现在住在这里并没有感受到别廷芳的什么德政,只是觉得内乡山区的民风比较朴实。

分配好房子和住处,放下行李,我们就架起木板当课桌,开始上课和学习,为了争取时间,晚上也学习。内乡山区生长桐树,出产桐油,当地都以桐油照明,自然我们也不例外。但桐油燃烧起来冒黑烟,一个晚上,两个鼻孔都被熏成黑的。有一天,一个同学晚上写作业,他是近视眼,头压得很低,帽子都烧起来了,他还不知道,大家赶紧帮他扑灭头上的火,他的脸已变成一个大花脸,其实,其他人的脸也不干净,大家相视而笑。桐油灯在困难时期为我们做出了贡献,也留下了黑色的幽默。

生活刚刚安顿下来,形势就又紧张起来,3月底,日军先后占领镇平、淅川、南阳等地,并进逼西峡口,此时,老河口也已失陷。更为严重的是另一路日军为配合其在豫西、鄂北的作战,同时由陕县向灵宝、洛宁、卢氏方面进犯。卢氏处在我们那条山沟的北头,日军如果占领了卢氏,然后沿山沟向南进攻,就抄了我们的后方,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形势非常危急。

翻越秦岭向陕西转移

根据当时情况,学校领导决定立即向陕西转移,由驻地西行,出内乡、淅川,经西坪,爬大山,翻越秦岭,沿着山路逶迤前进,然后经商南、商洛、蓝田直奔西安。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这无疑是一次艰难的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