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毛里塔尼亚
飞机飞到了努瓦克肖特上空,向下望去,一片荒凉。我心想:怎么看不到城市,看不到房子啊?下面破破烂烂的样子,沙漠中立起了星星点点的茅屋,我这才知道为什么努瓦克肖特被称为“沙漠之城”了。
毛里塔尼亚位于撒哈拉沙漠的西南部,全国几乎三分之二的面积都处于沙漠之中。努瓦克肖特就完全建在沙漠之上,这里没有一根草、一棵树,昼夜温差也很大,白天温度可达50摄氏度以上,地表温度更高,可以把一个鸡蛋蒸熟,晚上却冷得要命。
每年的2月份是季风来临的时候,风一刮起来就不得了,黄沙漫天、无孔不入,一刮就是好几天,触目所及全是黄的,衣服上都是黄沙,回到屋里,即便把窗户关严、装上窗帘,沙子还是会吹进来。
刚到毛里塔尼亚,我感觉不可思议,我从没见过如此荒凉的荒漠,而且到处是白色垃圾,羊没有草吃,就啃塑料袋等白色垃圾。到处都是木板钉的或树枝搭的所谓房子,东倒西歪、破破烂烂、又矮又小。毛里塔尼亚原为法国殖民地,1960年才实现独立,因此十分落后。努瓦克肖特1958年才开始兴建,算是全国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当时也就差不多4万人口。分散在广阔的沙漠里,4万的人数也显得微不足道,而毛里塔尼亚全国人口密度更小,每平方公里只有0.4人。
毛里塔尼亚80%是游牧民族,以摩尔人为主,一个人平均有10只羊、一头骆驼、一头牛或马,还有驴,主要的食物也就是羊肉,多得吃不完。骆驼是用来驮运行李的,帐篷都放在骆驼身上,毛里塔尼亚人就这样赶着骆驼和羊群,逐水草而居。除了羊肉外,主要的粮食是面包、大饼这类的主食。毛里塔尼亚经济很落后,但饿不死人,因为有牛、羊、骆驼肉和奶。我们去的时候,为了欢迎我们,一大帮人围聚在一起跳舞,有的身上还戴着不知是什么质地的装饰。一个人拿着瓢(招待尊贵的客人,如使节等时则用大碗),里面盛满了骆驼奶或羊奶,这一圈人每个人都要喝一口,小孩子也喝,一个不小心,奶就顺着鼻子流了下来。喝完了,大家“呜——”地唱起歌、跳起舞,当地的部长有时请我们吃饭,大声喊着:“我们去吃野餐吧!”野餐主要吃的是烤全羊,也有大饼,有沙拉,每人都有一块餐巾。由于曾经是法属殖民地,当地人和西方人一样,都是使用刀叉的。部长很热情,这顿饭也很丰盛。我们吃的是非常有名的“烤全羊”,羊肚子里放上一只鸡,还有一种比大米细、比小米粗的食物,叫“咕什咕什”,此外加上豌豆、青豆和枣子,鸡肚子里再放上一个蛋。这是当地非常有名的菜肴,非常好吃。我们南方人原先是不吃羊肉的,可我吃完了还想吃,特别香。部长很热情,用他并不怎么干净的手亲自为我们捏成饭团,让我们哭笑不得,没有法子只好接过来吃了。说起来好笑,在那里十年,我已经吃惯了那里的美食,现在也很想吃。
毛里塔尼亚地处北非和中非交界,一半是黑人,一半是白人,主要是摩尔人。摩尔人最早是中世纪西欧对穆斯林的贬称,后来则专指生活在撒哈拉沙漠西部地区的居民集团,他们是柏柏尔人、阿拉伯人和黑人混合的后裔,肤色有黑有白,信仰伊斯兰教。我在那里见到过不少白皮肤的人,长得也非常漂亮。
寻找住所
我们到那儿以后才发现,第一批人找的使馆的房子不大,于是大使住了进去,我们就住在旅馆里。这是努瓦克肖特唯一的一家旅馆,一共3层,有32个房间,是一个法国女老板开的,就在马路边上。说是马路,实际上就一二百米长,这也是努瓦克肖特当时少有的几条马路之一,其他地方更是连路都没有,全是沙漠。看到这些我们就傻眼了,没想到这里这么穷,一无所有。这样住了一个多月,后来我们又找了两栋房子,都是三室一厅,后面的房子大一点,我们这才全部搬了进去。大使、厨师和大使司机住在前面相距不足百米的另一个院落里,使馆的食堂也在这里,我们住在后面的院子中。这个院子分前后两套房子,每套房子是三室一厅一卫,客厅用来接待客人,铺了个地毯,彭一冲一个人住一间略小的屋子,屋里还堆了好多宣传材料,主要是《人民画报》和法语周刊《中国新闻 Information de Pékin》和毛主席选集、语录,由专人对外分发。我和安惠侯、张继双三人睡在一个房间里(我负责调研,需要翻译帮忙,因此我们住在一块),就睡在可折叠的行军床上,晚上打开来睡觉,白天折起来还不占面积,这样能给我们这间小小的屋子腾出些地方。房间里还放有一台酒精油印机。
1966年,我(前排右二)与冯于九大使(前排右四)、安惠侯(前排右一)、金民生(前排左一)、司机张英杰(前排左二)、
新华社记者陈清源(前排左三)、蒋椿芳(二排右一)、向中富(二排右二)、房金祥(二排左一)等人摄于毛里塔尼亚使馆院内
我们的房子就直接建在沙漠里,院子里没有铺砖,就铺着从海边运来的白色贝壳。虽然有了房子,条件仍然十分艰苦。厨师住在后面的房子里,我们就到他那里去吃饭,吃饭的时候桌子上黑压压一片满是苍蝇。屋里有很多蚊子,还不时有野猫光顾。当时使馆只给大使置了一张床,还有对外接待的沙发、餐桌和椅子,其他尚未购置。我们饮用和洗浴用的水是从努瓦克肖特郊外约60公里的地下引进来的,每栋房子的房顶安装两个空汽油桶蓄水,每天供应使馆内的用水,但只供应两个小时的水。洗澡时经常身上搓了肥皂,水却没有了,弄得我们很是狼狈,哭笑不得。毛里塔尼亚条件很艰苦,猪肉、蔬菜、水果很难弄到,尽管吃住、工作条件很差,环境和气候也不好,但大家都各司其职,任劳任怨,充满热情地工作。我还记得晚上安惠侯同志在睡梦里也不断背着法语,工作很努力,很尽心。
第一项工作
刚到毛里塔尼亚时,国民党的“大使”还赖在那里不走。毛里塔尼亚政府的人甚至对我们说:“你们两个都来好不好?赶人家不好。你们也来,台湾也在这儿。”于是我们进一步郑重提出,毛里塔尼亚政府必须跟台湾断绝一切来往,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全中国的唯一合法代表,我们才能与毛里塔尼亚建交。
当时新中国刚刚建立,非洲国家大都还跟所谓的中华民国保持交往,所以我们这些前往非洲国家的外交官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当地政府和台湾“断交”。
在我们的一再交涉下,毛里塔尼亚政府驱逐了台湾人员,我们的使馆才算真正建了起来。
我的工作
使馆建立起来,我们也开始工作。我主要负责调研,了解和研究毛里塔尼亚的形势、政策动态、政治、历史、经济以及两国关系,当时毛里塔尼亚还没有自己的电台,我就通过收录机收听广播,不仅要听驻在国的,也要听国内和国际上其他国家的。另外我们要广交朋友,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信息。另外每天早上我们要读报和信息交流,后来这成为了一种制度。我们设备简陋,那时还是用手摇油印机,我管油印室,每天要出一期报,把我们从广播里听来的国际、国内的消息印出来,发送大使和其他使馆同志参阅。早上上班后,主要外交官和译员都要碰个头,译员负责给大使读驻在国报纸和交流信息。我国第一批大使基本上都不是学外交出身,大多由军队调来,有的是地方上的省级干部,很多都不懂外语,所以每天早上就由使馆主要翻译同志读报。
我的第二个任务是负责文化宣传,即在当地宣传“毛选”,这是当时使馆的一项主要任务。当时国内正值“文化大革命”开始阶段,“极左”思想泛滥,国内的那一套也要搬到国外来。我们要将国内发来的《人民画报》《毛主席语录》和《中国新闻》等书刊,发给驻在国各部及各驻努瓦克肖特使团。当时我们部分驻其他国家的使馆工作人员甚至到驻在国的普通百姓中去“访贫问苦”、“扎根串连”,支持左派政府,干涉人家内政,让他们造反,推翻现任政府,对外四面出击,因此被驻在政府赶回国内,这是“文化大革命”对我国外交工作造成坏的影响之一。